楚离站在楚嫣泠面前,语气复杂道:“阿娘,南宫家和宁长凌有过节?”
半刻钟前,三长老临死之际,只给了她一句话,他说:“我不过是提了一句,南宫楚,姓南宫啊,哈哈哈谁知道宁长凌直接就恼羞成怒了!”
她不清楚此中细节,只好来问楚嫣泠了。
楚嫣泠闻言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回去了,什么都没有说。
二人从客栈后墙攀了上去,进门后,临关窗前,楚离抓住了楚嫣泠的袖摆,目光恳切,她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而被保护着的人。
楚嫣泠定定看了她几秒,无奈叹了口气,顺从她的扯拽进了楚离房间。
二人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桌边落座。
楚嫣泠把玩着茶盏,思考着该如何说比较好,楚离沉默等待,也不催促。
片刻后,女人愧疚的语气才幽幽而起,“宁长凌……与我有过婚约……”
她与师姐,和宁长凌,少时常一块修习,一块玩闹,只是师姐性子有些冷,宁长凌那时总是不敢去招惹师姐,便本能去亲近那时有些顽劣的楚嫣泠。
待再长大些,某天师伯突然来找师尊,要替宁长凌求亲,非是修者之间的结契,而是遵从凡人间的习俗,三六九聘,以凡人间的风俗,选一吉日迎娶她。
她那时并不在意这些,师尊问她意见时,她随口回了句,“全凭师尊做主。”便哄着师姐下山玩去了。
等她知晓时,全宗都知道了她和宁长凌的婚约之事。
她心里有些膈应,却没想象中的厌恶,便也听之任之了。
直到她认识了南宫乐韵。
为了退掉这场闹剧般的姻亲,她请师尊亲去找师伯言说过,可宁长凌不同意。
师姐看她为此烦愁,帮她下了山,一去就是许多年未回。
再得到师姐消息时,却是婚约已然成功退去,让她无需多忧。
她欢喜,却忘了问师姐怎么帮她退的姻亲,再后来便是带着南宫乐韵回师门结契。
当时,宁长凌还给她们送过祝福。
而南宫家之事又与宁长凌无关,她便天真认为宁长凌早就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姻亲了。
可等她闭关出来,却是师姐因他之令尸骨无存,她才明白,宁长凌一直记恨着师姐,以及同为南宫之姓的楚离。
三长老的指证,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除掉师姐的理由罢了。
楚离听完,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可真要她说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苦于无迹可循。
楚离神色明显不对,楚嫣泠疑惑问道:“阿楚?可是还有何事不明白?”
楚离刚想开口,一直没动静的唐离诺突然出声,‘阿楚,我有事与你说。’
楚离想了想,应了下来,‘稍等一下。’
“阿娘,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时辰不早了,您回去休息罢,若有事,我再去找您。”
支开她的意思太明显,楚嫣泠有些失落,却没有表现出来,楚离愿意喊她已然足够了,不该奢求太多,只好点头离开了楚离房间。
楚嫣泠离开后,楚离布了道结界,才放心开口,“诺儿,可以了。”
“阿楚,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的来历?”
楚离闻言回忆了下,确实如此,她在魔渊底醒来时,就发现了唐离诺的存在,只是那时自己虚弱着,神识一直浑浑噩噩的,有没有问过唐离诺都不清楚。
只知道某日,待她清醒些时,唐离诺说:“我可以帮你,帮你报仇!”
随后,在唐离诺的帮助下,她在魔渊底生活了三年,修为一飞冲天,直达大乘后期。
她一心为师尊报仇,从未在意过,唐离诺是何人?何来历?为何能与她共存一体?
共存一体,唐离诺如何不清楚楚离的心思,只是事关重大,即便心有愧疚,她也不敢轻易说出口,而此番,引子已出,她需要楚离的助力。
“阿楚,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我希望你能保密,此事只能你一人知晓。”
楚离想都没想就脱口道:“我保证,除你我外,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嗯,我信你。”
唐离诺斟酌了下语气,方沉声道:“我乃上界天元仙祖的一缕神魂,或许,该说是天道的一缕神魂……”
!!!
楚离惊得愣怔了半晌,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天道分魂?!怪不得唐离诺的能力那般强大且神秘,原来竟是如此来历!
给楚离留足消化的时间后,唐离诺才将事情一一道来,“天道剥离神魂下界,是为魔尊……非是玄阴魔尊。”为免楚离误会,唐离诺最后特意解释了下。
上界,也就是下界之人口中的仙界,亦曾有过一次仙魔大战,却是仙家碾压性胜利。
大战后不久,天道遭人重创,被迫闭关修养,而重创天道者,其实是天道的左膀右臂之一,亦是下界潜伏着的魔尊。
其重伤天道后,钻过天地壁垒遁入下界躲藏,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试图掌控下界,所欲行之事同万年前的天元仙祖无二。
天道深知若下界落入魔尊手中,终有一日会威胁到上界安危。
身为上界之主,他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身受重伤的他剥离出自己的一缕神魂,从壁垒缝隙投入了下界,寻一合适的助力。
只是没想到,会意外撞入正巧从魔渊巅坠落的南宫楚体内,且不知何故,竟意外共存了。
楚离突然忆起三长老死时的异样。
当时……
三长老捂着胸口,每次呼吸都疼得难受,应该是肋骨被踢断了,可看着居高临下的楚离,他突然想到了恼羞成怒的宁长凌,一种痴态的畅快划过心底,熨帖了身上的伤痛。
他改主意了,既然南宫楚想知道,他说便是,“我不过是随口提了句,南宫楚,也是姓南宫呢……”
果然,南宫楚的神情从平静淡然,逐渐变成了不可置信,而后是痛苦,甚至绝望。
三长老咧开嘴,露出满口红牙,痴痴笑了,“哈哈哈南宫楚,如何,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得知师尊因自己而死,是否更加痛苦呢?
楚离想,是的,痛不欲生,眼中倒映出笑得喘不上气的三长老,仿若看到了宁长凌威胁师尊的场面。
若想南宫楚安然无恙,这个罪,得你来认。
会是这么说的吗?
楚离不知道,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悄然爬上脖颈的黑色纹路于衣领间若隐若现,三长老眼尖看到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你也是……”后半句被掐断在了嗓子眼里,楚离捏着他脖颈的力道没有任何留情,不过几息,三长老脸色便因缺氧而涨紫。
然而下一秒,力道倏然而散,女人放开了手,随即低下身子靠近他,语气重回冷静。
“师尊之死,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说来不巧,师尊被定罪前曾传讯于我,道了一件极为隐秘之事,可有些细节还未得到证实,不若,你与我说说,我饶你一命,如何?”
三长老眸光顿亮,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顿住,眼神倏尔转为坚定。
同时,三长老周身爆开强大气场,竟是用尽了全部元力,只听他歇斯底里怒吼,“南宫楚!莫说你师尊,任是何人,也休想……”
话音戛然而止,三长老脑袋瞬间垂落,周身气场噗得一声熄灭,鲜血,自七窍滴落……
楚离察觉不对,连忙上前查看。
“……断气了。”
这个结果令她意外,虽说她本也没打算放过三长老,可没想到,对方竟会自绝生路。
对方那未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楚离以为自己再没机会得知了。
可此时听到唐离诺的话后,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诺儿,三长老是魔尊的人……”
话音未落又快速自我否定,“不对,他修得是正道法门,不可能是魔修,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离诺叹了口气,给她解了惑,“阿楚,你还记得我可以同化的能力吗?”
“你是说三长老被同化了?!”
同化这一能力她从第一见唐离诺使用时就觉得神奇,一直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如果魔尊有这个能力,一切好像也能说得通了。
“有些出入,不过也差不多,同化这一能力是天元仙祖破除天地规则时,冒险炼化规则之链而得到的能力,魔尊是仙祖的亲信之一,亦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因而,仙祖教了魔尊同化之能,虽未能同仙祖那般运用自如,可也能简单同化一些实力低微的人事。
而成为魔尊遁入下界后,魔尊将此用在了人修身上,甚至直接同化神魂。
楚离可能没有注意到,但唐离诺注意到,三长老死后,神魂消散之际显露在神魂中的那一缕魔气,那是出自魔尊之手的魔气。
楚离何其敏锐,一点就通,震惊之余却是悲哀,“所以师尊她才会……”
才会什么都不辩驳,直接接受了宁长凌等人的污蔑。
唐离诺叹道:“令师所为,顶天立地!”
“诺儿,那你说,宁长凌会不会也是……等等!诺儿!我、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很难以置信的事情!
唐离诺疑惑,“何事?”
楚离心跳有些快,唇瓣开合几次,才有声音传了出来。
“你知道,无幽山因何出名吗?”
“什么意思?!”
无幽山是一群连绵的山峰组成的,呈弯月之态,环抱其中的,便是魔渊巅!
创宗祖师扬言是为避免魔渊巅阴障之气泄露,祸害世间,特于此立宗,看守魔渊巅下的阴障。
世人感念其大义,特意合众之力给魔渊巅布了一个大型阵法。
而每年,无幽山元婴期以上的弟子,由掌门及各个师长带领,为阵法输入维持所需的力量,防止阵法因缺少力量而崩溃。
这一规矩一直持续到如今,无幽山也因此得了世人信赖,成功挤入中三幽三大门派之一。
“如果,我是说如果,宁长凌及各长老们都是魔修,那么,固守阵法的仪式,到底是为何?”
此消息太过严重,唐离诺久久难言,楚离亦然,因为她们都清楚,没有如果!
良久,唐离诺方沉声道:“阿楚,无幽山今年的固阵仪式,已经过了吗?”
楚离回忆了下,方摇头道:“未曾,不过就在近期。”如果时日不变的话。
唐离诺郑重且恳切道:“阿楚,我需要你。”
楚离突然笑了,“诺儿,无需请求,我既是你。”
唐离诺会心一笑,“谢谢。”
“不过,我需要向阿娘确认一下,免得宁长凌改了时日。”
“好,但是……”
“放心,我不会跟她说的。”她也不愿让楚嫣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对了诺儿,你说魔尊有没有可能躲在无幽山里?”
魔渊底在那三年里,她早就摸透了,因此直接排除了这一选项。
只是唐离诺也不确定,“阿楚,不若回去后暗中查一下。”
“嗯,也好。”
转头楚离又满面愁容,“只是不知,是否只有无幽山一处……”
“别担心,阿楚,我们慢慢来……如果实在……阿楚,可以去魔城走一趟。”
说起“魔城”,楚离又想到了狮珊,以及那日唐离诺让她答应狮珊的请求时的场景,出来后竟忘了问唐离诺了。
这么一想,楚离口吻肯定道:“诺儿,你那日让我答应狮珊的请求,也是因着魔尊之事罢。”
“可是,魔城不是玄阴魔尊的城堡吗?你们为何让我去那寻助力?”
现今的魔城,是被用来关押魔修的牢狱,她听说,进了魔城的人,就没一个能走出来的,而被送进去的,皆是入了魔的修士。
唐离诺说不清缘由,只是一种直觉,“直觉吧,那里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既然唐离诺都这么说了,楚离也没了疑虑,她相信唐离诺不会骗她,也就是说,狮珊的话可信。
这方,楚离二人正在商量此后的目的,另一边,无幽山弟子留宿的酒栈,在清晨伊始之际,陷入了恐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