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脸色还是病态白的。
    但比之郭盛安来前的脸色，要好了许多，胸脯也因呼吸开始起伏了，四肢不再僵硬，手背摸着有了热度。
    村长给孩子盖上褥子，心中啧啧称奇，就连村里赤脚大夫说李大夫都没辙，这郭大郎便将孩子盘活了？！
    以前听郭家人吹嘘，郭大郎自学医术，村里人还不以为意，只怕这事儿传出去，找郭大郎看病的会增多。
    这郭大郎，的确是个本事人啊。
    若是换做以前，有个陌生人跑来告诉自己，村里郭木匠医术将来会出神入化，还只学了一年？他认定对方吹嘘。
    现在？
    眼见为实啊。
    “狗子救回来了！别哭了！快！狗子救回来了！快去打热水，给狗子擦擦身！”村长夫人喊道。
    郭盛安赶紧制止：“现在还不能擦身，得捂捂。今夜让家里大人轮流守着，有事就去寻我，明日一早我再来看看。”
    “欸，好好好。”
    郭盛安离开时，围观的村民们还在叽叽喳喳的。
    “这是把狗子给救活了？”
    “村里大夫不是说，狗子这次热病来得匆匆，他给狗子看的时候就已经回天乏术了嘛？”
    “村里不大的孩子容易发热病，来不及往镇上赶，就得夭折在途中的，这些年有多少啊？要是村里有个会看热病的……我的老天爷啊，这是福报啊！”
    “要是郭大郎早些自学医术，那村里孩子不就没那么多夭折的了嘛？”
    “他也不是什么都会吧，抄的医书还都是借镇上李大夫的。”
    “谁说医书都是抄的李大夫的？昨天白天不是有人骑着一匹马来郭大郎院门前吗？我刚巧路过，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听到什么？”
    “有人帮他找齐疑难杂症的医书，哦，他刚刚施的针灸针，也是别人送他的。”
    “刚用针，就下穴位这么准啊？”
    难不成，这郭大郎真是天才？
    郭家。
    郭盛安将用过的针灸针泡进白酒后，同柔儿一起看着火候。
    每个孩子发了50文压祟钱，除了柔儿，郭盛安让孩子们去走街串巷了。
    至于月娘，则守在院门口，等待前来讨喜的孩子们。这也是要一枚铜钱一枚铜钱地撒出去的。
    郭盛安拿过柔儿的蒲扇，道：“手扇累了吧？还是爹来吧。”
    古代的火候掌控，全靠这把蒲扇，不像后世开小火，拧一下旋钮即可掌控火候。
    古代的小火容易熄灭，得时不时看着，用蒲扇煽动下，才能加速二硫化碳的挥发，进而维持火苗。
    “爹，现在没外人，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用药膳了吧？”
    “我们出门前，在做什么？”
    柔儿不解：“在吃年夜饭啊。”
    他们不是在讨论药膳的问题吗？怎么又扯到年夜饭上来了？
    “嗯，在吃年夜饭。”郭盛安点头，“那我们去病患家时，他们在做什么？”
    “身着中衣和裈……是要就寝了？”这么早？这个点？
    柔儿似回味过来。
    郭盛安：“再想想他们一家当时的面貌。”
    面容消瘦。
    郭盛安点头，“吃都吃不饱了，还药膳？他们出不起，难不成我们做大夫的出？你出得起一，出得起二吗？谁都来你家门口哭穷，你谁都救吗？”
    柔儿：“所以，明明有更好的药方，爹选择平替。”
    “嗯。”
    父女俩相继无言了。
    药煎好了，那家人便来端药。
    一个人端走了药，这是郭盛安要求的，怕药凉了，药性就淡了。一人则留下与郭盛安相商药钱。
    郭盛安瞥了眼柔儿，后者才站出来，道：“叔，爹说照顾村里人，所以看病只收药钱，药钱也是按镇上的收购价给就成。”
    对方没想到会这么便宜，将铜板数出来给了柔儿后，便同郭盛安告辞，匆匆离开了。
    这铜板属于柔儿的私房钱，郭盛安没要。
    等孩子们回来，便三家人聚一起守岁。
    郭盛安心不在焉地看着夜空，孩子们收压祟钱倒是收开心了，自家撒出去300枚铜钱。
    这还不是见个小孩就给铜钱的结果。
    自家小辈撒出去200枚，还有一百枚是几个交好人家的孩子，一孩子给一枚铜钱。不熟的孩子就是一把花生或是炒粳米了事。
    交好的人家不多，但耐不住古人没个避孕法子，尤其是农家，喝不起堕胎药，有了孩子就生。生的孩子自然就多，这还是除去夭折的孩子后，自然撒出去的压祟钱就多了。
    愁啊。
    翌日，一早。
    郭盛安便带着柔儿去了狗子家。
    狗子转醒，但虚得跟一滩软泥似的，没啥力气。不过身子应当被家人热水擦拭过了，没有昨夜那股怪味。
    郭盛安为其号了下脉，才起身，让柔儿来。
    他走到屋门口，询问狗子的爹：“你家有砂锅吧？”
    “有有有，有的。”
    “那就把昨日煎药的药渣装过来，你们自己煎药，这副中药可以煎两次，一次分早中晚三次服用，且是饭后。记住了嘛？”
    “记住了。那，郭大夫，要喝几副药啊？”
    “这副喝完再清脉看看。”
    “好的。”
    “你放心，痊愈花不了几枚铜板，只是孩子的饮食得清淡些。”
    “好，谢谢郭大夫了。”
    郭盛安领着柔儿回去时，还叮嘱对方对这次病症笔记不要落下，柔儿自然应是。
    院门口来了位熟人。
    是村长。
    因男女有别，月娘只与村长在院门口说话，见郭盛安回来，忙招呼：“安哥，你回来了？村长找你有话说。”
    柔儿随月娘进屋后，郭盛安才道：“村长怎么亲自来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没啥大事，就是昨天夜里你露那两手，大家伙儿可都看到了，所以想以后村里得个啥疑难杂症的，能不能请你出面？”
    郭盛安：“行呐。”
    “真的？我就知道大郎你……”
    “但我有个条件。”
    村长的话戛然而止。
    郭盛安直言：“放心，不会让村长你为难的。”
    对方既然提出“疑难杂症”再找自己，想必是看在多年来赤脚大夫对村里的照顾，以及赤脚大夫也姓郭，即便至今单着，在村中有威望。
    村长是想保下赤脚大夫的。
    他其实也对村民给的那几枚鸡蛋和一把野菜不感兴趣。
    “你是想？”
    “我家大闺女对学医感兴趣，现在缺乏经验，让她跟着村里的赤脚大夫，看看小病。”
    也好丰富一下病症笔记。
    村长喜笑颜开，一口应下：“好好好，没问题，我先替他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