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蝴蝶篇:清明时节雨纷纷(2)
作者:月半叼馋   何不自挂东南枝最新章节     
    交警做事有始有终,跟上级报备,当天就陪在医院,并在手术室外联系了邓忠海的保险公司。
    公司专门指定了一名工作人员来医院核验身份,并指导后续理赔手续。
    这些事,邓忠海不懂,也不会。
    他躺在手术台上,麻木地任由医生摆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感激老伴儿。
    如潮水一般的思念差点儿就把他淹没了。
    医生换工具的时候瞥到病人眼角滑落的眼泪,瞪了麻醉师一眼。
    麻醉师:?? ?局部麻醉而已,打钢钉固定的是你们,赖我咯?!
    邓忠海耳朵里听到锤钢钉的清脆声响,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五年前,他唯一的儿子,人前人模人样人后不学无术,嘴臭+键盘侠+家暴+坏事做绝的儿子,在大好的年纪突然心梗死了。
    两年前,他唯一的老伴儿,人前蛮横霸道人后温柔耐心,聪明理智+非常有远见的老伴儿,半夜突发心绞痛,送医路上人就没了。
    老伴儿姓王,儿子也跟了老伴儿的姓。
    在那个年月,儿子随母姓,家中的男人会被外人和亲戚戳脊梁骨,邓忠海不在乎。
    准备要孩子之前,他们夫妻俩就商量好的事,外人无权置喙,亲爹娘也不行。
    看到这里,大家也能猜到了吧——
    邓忠海和老伴儿,就是这本书主角王德发的父母,亲生的。
    如今,仅剩可怜的老父亲还在世,骨折住了院。
    王德发死那年,邓忠海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身边的同事亲友从新闻上看到,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浑浑噩噩,工作上出现重大失误,被辞退了。
    明明再过几年,稍微再熬一熬,就到退休年纪了,唉……
    工作多年,他到底还是攒了些钱,被辞退之后一头扎进了基金里头,那几年,因为口罩的缘故,他每天趴在电脑前面,戴着老花镜研究各家公司,盲目投资的直接后果就是眼前一片清新寡淡的绿。
    口罩戴了几年,他买的所有基金就绿了几年。
    投资失败,亏个精光,无一例外。
    这也从侧面证明,他的财商那是真的不如老伴儿。
    老伴儿当年给他配置保险,他就不同意,吵架都吵了好多回,还是粗胳膊拗不过细大腿……
    谁叫老伴儿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呢,给他把意外险重疾险配齐,有备无患,真要有个万一,剩下母子俩起码还能活下去。
    没想到……
    谁能想到呢,最后剩下的居然还是他,母子俩却前后脚地走了。
    走得那么突然,不给半点儿缓冲的时间。
    (*+﹏+*)~
    城西头,墓园。
    这儿很偏僻,周边没有居民和房子,城市的喧嚣与这儿无关。
    大多时候,墓园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守墓人和偶尔来啄食祭品的成群鸟雀出没。
    清明节这一天,进园拜祭的小车面包车大排长龙。
    往年骑摩托车拖家带口来的也不少,今年赶上交警严查摩托和汽车超载——
    摩托准载两人,汽车准载五到七人(包括司机)。
    前一晚的当地新闻有文字提醒过,又有几个人看呢?!
    不知情的被拦在路口开罚单,学习安全视频,考90以上才能走。
    知情的提前打车上来,可忙坏了跑短途的的士司机们,来来又回回。
    清明时节雨纷纷,说得一点儿没错。
    这雨大得哟,就跟老天也是谁的孝子贤孙一样,恰逢时节,触景生情,为了逝去的亲人嗷嗷大哭。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像天破了个窟窿,哐哐往下倒水。
    偶尔劈下来几道闪电,风吹得墓园周边的小树苗左右摇摆。
    幸好老员工给新栽的小树苗搭了架子,稳稳地撑住了。
    只要不被连根拔起,就能活下去。
    大清早,天色暗得,就像是晚上八九点。
    墓碑安安静静,人声熙熙攘攘。
    弱小的王德发吓坏了,躲在此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石楠树杈底下瑟瑟发抖。
    翅膀上只沾了一点儿雨水,高频震颤之下,已经恢复干爽。
    无论是大风,还是大雨,作为一只单薄的小蝴蝶,都够喝一壶的了。
    王德发:唔,虽然不怕死,但莫名地,这一世,我还不想死太早,苟着吧。
    雨打花落,仅仅去了十之一二。
    生前散发迷惑气味的白色花瓣,洒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好半天仍然没有虫蚁敢于靠近。
    空气中臭鱼烂虾味儿倒是被冲淡了,王德发头脑为之一清。
    墓园有十几个工作人员,全员出动,个个着一身黑,给大批来祭拜先人的客人引路。
    跟着家人一起来的小孩子受到肃穆气氛的影响,不敢胡闹奔跑,老老实实地被牵着小手。
    只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转悠,显出几分稚气和鲜活。
    大雨下着下着,猛地一收。
    撑伞的人胳膊早就酸了,听不到打在伞面上的雨声,如释重负地扔了伞,蹲下身烧纸钱。
    香烛的火摇摇晃晃,纸钱的火烧得很旺。
    膝下有黄金的男儿们甭管什么年纪,磕头的动作都很干脆,之后都要念叨几句——保佑我发财。
    求财之心迫切又虔诚,直达地府。
    唔,还在排队等着投胎的先人们表示压力很大,队伍里起了骚动。
    孟婆慢悠悠地搅和锅里熬煮的浓汤,撇撇嘴。
    【这儿是地府,又不是财神庙,啧啧……】
    一大波人,来来往往。
    一大波鬼,愁眉苦脸。
    大雨又下起来,才算是暂时消停。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墓碑前摆放的一束枯枝被雨水打散了架。
    墓碑周围地面上的野草,才长出来几厘米的高度,显然,不久以前,就有人来过。
    对逝去之人的惦记,也可以不用赶在逢年过节。
    这一天,就在越下越大的大雨中结束了。
    半个月后。
    邓忠海终于获得医生的批准,可以出院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左手垂直向下,被钢板和绷带层层包裹,不能动。
    保险赔付十万,扣除住院期间杂七杂八的费用,还剩了五万多。
    邓忠海还活着,所以,保险继续有效,还能再保二十六年意外和死亡,只是,原本的指定受益人只能变成法定了。
    嗐,那些事暂不提。
    邓忠海的手这个样子,电三轮那是甭想开了。
    那个送他入院的交警打过电话,说三轮车就放在交警大队,安全得很,等他的手完全好了再去领回来,不用担心。
    出院时,正遇上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雨很小,用不着打伞。
    邓忠海打车去了城西。
    难得奢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