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是,反反复复的犯病,药吃了一堆也没什么用了,到最后觉得生活太无聊了,就放弃了。”
程湘南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后也试过几种其他的方法,比如说过量安眠药,割脉。后来发现这些都效率太低,每次醒来都是被抢救过来了,还有点可惜。”
程湘南在叙述过去的记忆时语气平淡,甚至偶尔有所抽离,如果仅仅听着她讲那些过去的惨痛,你会真的觉得她不在乎。
一切在记忆力里停驻,而木已成舟,所以说出口的话都是时间浪潮冲刷后的无动于衷。
程落道:“所以……这算是我,或者是我们的前世吗?”
“不算。因为这个词语不够准确。”程湘南像是要把小石子搓圆了。
“我们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很复杂,仅仅以“前世”来概括太草率了。你就把她当做从前的,时间线不准确但确实存在过的记忆好了。”
“然后,最终的最终,我选择了划破颈部动脉。”程落幽幽地说。
“是的。”
程湘南两指用力,小石子在她指间被碾碎成齑粉,化为灰尘。
“这是最一了百了的方法。绝对不会有任何抢救回来的机会。”
“的确是,一了百了。”
每每午夜梦回时,所做的那个亢长而可怕的梦,像是要永远循环在那一个夜晚的那一个时刻。
她下意识地摸上脖颈处,那里有一条她看不到,也触不到的伤痕,却会永永远远地留在此处。
“既然我就是你,你杀死我,不就是杀死你自己吗。”
程湘南无所谓道:“杀死自己有什么的?又不是没做过。我们都不是完整的程落,一人一半,代表了程落的一半意志。只是我继承了更多的记忆和经历,但终究是不完整的。”
“如果四轮游戏结束,我们还是现在这样,我们就会彻底消失,这个世界,再不会出现程落这个人。”
程落语气淡淡地:“这不是挺好的嘛,随了你的心愿。”
“是啊,随了我的心愿,但你以为仅仅是消失这么简单吗?”
“我是自杀死的,自杀死本身就承担了很多的怨情罪孽。名义上我们是会消失,但在消失前我们会回到自杀当天,重复那一天所经历的所有事,包括我们是怎么死的。”
程湘南的面容被月光覆上一层霜,脸色宛如冬月冰封的湖面,孤寒料峭。
“我们会一遍一遍重复地体验死前的那种心情,然后在绝望中自杀,然后苏醒,再次开始那一天。”
“循环往复,直到我们的灵魂彻底被湮灭。”
“这就是我们自杀要付出的代价。”
“很多时候,就连我们自己生命的重量和代价,都远超出我们所能负担的。”
幽幽风声吹过山谷,程落垂眸不语,拇指碾过指侧皮肤,擦出一片红痕。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名字叫程湘南?”
“总不能是随便起的名字,应该是有什么寓意。”
程湘南的眼眸和程落不一样,不是如火如光的红宝石眼眸,只是平常的,黑曜石般的眼眸。
那双黑眸此刻定了定,像是被拉入了某种回忆中。
“啊,是因为一本书。”程湘南回忆道:“从小到大我都很喜欢文字,状态最差的时候也是用看书来逃避现实。所以那时候突发奇想,就构思了很多部小说的剧情。”
“但那时候学业紧张,写出一本完整的书是不可能的,所以大部分就只是构思出了大纲和人设,其中有一本构思的最完整,剧情也写得差不多了,只差个结局。那本书的女主角就叫湘南。”
“正好我也讨厌原本的名字,所以就改成这个了。”
“我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是叫……”
“——《少女的归途之旅》。”程落道。
程湘南挑挑眉:“真意外,你别的记忆都没有,这个倒是很熟悉。”
“是啊。”程落看向唐境泽。
“很熟悉。”
“不过,你的名字居然叫程湘南。”程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容却是讥讽:“明明连名字都已经改掉了,偏偏还保留着姓氏。一副毫不留恋抛去过往的模样,原来都是伪装。”
“该说天真,还是愚蠢呢?”
程湘南笑着摇摇头:“我说你啊,应该说不愧是我自己吗,说起话来过于直白了。”
“还真是……讨人厌。”
程湘南打了一个响指,程落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掉入一片深邃海域。
海水猝不及防地倒入进口鼻之中,热辣辣的冰冷充斥口腔和鼻腔,程落一时慌张的屏住呼吸想要游上去,却发现手脚软绵绵的无力,无论如何划动都游不上去。
【玩家程落生命值迅速下降中……】
【请迅速离开此片海域。】
程湘南的声音空灵灵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身为有更多的记忆的我,或者说我们,告诉你一件事。”
“我很喜欢水哦,特别喜欢,尤其喜欢海,还想过投海死亡,不过不太忍心死在海里,所以就变成了割破动脉。”
“而现在,你即将得偿所愿,所以就在这里溺死吧,程落。”
因为缺氧,导致她眼前的视线迷迷糊糊的,不会游泳,意味着她在海中的任何举动,都是在瞎扑腾。
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海面摇曳的光斑笼罩在头顶。
这片海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会引得身体不自觉地想往下沉。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喜欢海的原因吗?
“所以,她是你唯一的朋友吗?”
程落猛地睁开眼睛,眼神清明了许多。
刚才脑海中猛然出现的画面,是一位医生坐在诊室内,安静在同一个人聊天。
医生对面的那个人是自己。
那是……过去的记忆吗?
画面中十几岁的程落点点头,脸色憔悴,轻轻垂着眼眸,半张脸藏在围巾里。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会一直陪着我,也会和我聊天。”
“和她在一起我是最开心的。”
医生笑了笑,温柔地说:“愿意在多和我聊聊有关你这位朋友的事吗?比如说,她叫什么?”
“她也许告诉过我名字,但我不记得了。”
“所以我都叫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