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改稿会
作者:小寒豆   好韶光最新章节     
    朱品慧闻言,许久没能说出话来。之后喟然一叹,道:“我的意见是,我们这一代妇女也许躲不掉受凝视的命运。但我们这一代妇女不能气馁,要起来革命,不能再让我们的女儿承受不公平的凝视!”
    苏傲雪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革命”,良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拳头,轻声而坚定地说道:“好!我要用我手中的笔加入革命!”
    在等待她作出回应的时间里,朱品慧因为期盼很深,手心的汗快把包点心的纸袋子都洇湿了。当听到苏傲雪的决定时,朱品慧觉得整个人像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高高兴兴地揽着她的肩,表示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
    在她们逛街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客人登门,把小小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来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青年剧作家,有事先约好的,也有不请自来的。他们听说有一位戏剧学的教员,组织了一个义务性质的改稿小组,便很积极地自荐,希望能得到前辈的指教。
    苏傲雪作为佐飞的得意门生,享受的待遇自然也特殊一些。虽然她的剧本是今天才送来了,但改稿会却首先拿出她的剧本来讨论。
    不过在讨论的最初,其中两位指导老师之间发生了分歧。
    被佐飞邀请进组的罗健,是一名西方戏剧史的博士,他的建议是:“我认为有些地方,不要用人物的语言去回忆,最好是用倒序的方式交代前因。”
    佐飞一皱眉,表示不同意:“倒序的手法会抬高观影门槛,也许会让许多人看不懂。我们现在改的剧本,不是学术性质的,而是商业性质的。所以,符合商业规律这一点,比艺术手法的展示更重要。如果电影人只知道卖弄才华,不考虑如何回笼成本并盈利,这会让电影人和资本家之间的矛盾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虽然佐飞说话直白而不懂婉转,但老朋友们都知道他对事不对人,因此并不感到生气。
    罗健尽管锁着眉头,却也表示赞同这方面的顾虑。他又道:“但是我觉得这段剧情里,龟公破了女主人公的身,然后用言语羞辱,迫使她破罐子破摔的手段,应该有完整的呈现。用情景的表演,会比叙述性的台词,更能牵动观众的情绪。要最大程度地还原娼门对妇女从身体到人格的百般凌辱,才能达到最好的控诉效果。”
    苏傲雪先照着罗健的思路,把意见罗列下来。听到佐飞的不同看法,也觉得是很有实用意义。这么一来,她觉得两边都有理,自己的思绪反而更乱了。只好咬着笔,深深地潜到了自己笔下的人物中,细细地琢磨一遍又一遍。
    过不多久,另一位参与改稿指导的丁志阔,听完双方的意见之后,把二者结合出了一个新的表达途径:“剧本里的女子学校,校长是个老鸨,她扯起社会教育的旗子,用来掩盖台基的本质。这里的校长和身为教师的女主人公,彼此的人生是互相映照的关系,我建议苏编剧利用这层关系进行改写。现在的剧本写法,女教师出场的时候就是饱受折磨的形象,不如把这个设定改了吧,改成她出场的这天晚上,被校长哄骗着留在办公室,然后被龟公破了身……”
    “这个想法很好!”罗健一拍桌子,兴奋地站起来说道,“刻画女教师被凌辱的过程,就等于交代了少女时期的校长遭受的一切。”
    “妙,确实妙!”佐飞翘着大拇指赞了一声,然后拿着笔在空白处圈圈画画,口中念念有词:“这个过程中,站在一旁观看的校长,需要有层次特别丰富的表演才能过关。校长的眼神里不仅要有施暴者的狠毒,也要有一种复杂的怜悯,这种怜悯是对她自身的,她在缅怀被‘杀死’的自己……”
    朱品慧和苏傲雪同时站起身,激动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康美新!”
    苏傲雪的右拳往自己左手掌心重重地一击,高声道:“对!她能演,她一定能演好!”
    佐飞觉得一下子定下两件重要的大事,是很有效率的事情,笑着连连鼓了好几下掌。跟着,又转向两边询问:“那么,这个剧本先过了?”
    几位指导老师都觉得苏傲雪的剧本,除此之外,没有特别需要修改的地方,因之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苏傲雪接过剧本,规规矩矩给他们鞠了一躬,起身笑道:“多谢几位老师和前辈赐教,我觉得各位的意见,都特别有意义。我回去就按照这个思路,把剧本改出来,下次再交上来的稿子,一定会比现在的高明。”
    接下来的几个剧本,都是提前送来的。所以几位老师的意见一早就写好了,这时候只需要拿出来念一念,讨论一下即可。于是,累了一上午的老师们轮流到院子里喝茶吃点心。
    佐飞作为主人翁,即便轮到了休息,也不敢怠慢,而是走到灶披间里照管着茶水。
    朱品慧瞅准这个时机,等不急地跟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苏傲雪告诉她的话,转述给佐飞。
    最后,朱品慧道:“杜景堂虽然是布尔乔亚,但他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软弱性,这一点很难得。按目前的局势,电检对电影中表达的左翼思想管控越来越严格了。虽然杜景堂不是具备话事权的委员,但如果能够争取他站到革命的立场上来,我们可以通过他得到最可靠的消息。尤其是——”她挨上前,悄说,“当局手里的黑名单!”
    时间很仓促,容不得深谈。但佐飞完全领会了朱品慧的意思,只说了句“我明白了”,就回到客厅继续参与讨论。
    有一位名叫范胜风的剧作家,他暂时还没有开始新的剧本创作,但当他知道有这样的改稿小组时,很愿意过来和同行们谈一谈:“我去年写了一部农村电影,只上映了两天就草草离场了。电影是人类发明的光影艺术,但城市的观众用他们的行动,把乡下人排除在这个人类艺术之外了。诸位同仁,我想问问你们对这种现象,都是抱什么意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