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建国吃完饭，骑自行车送继林上学，然后再去公社。坐公交车到县城。
    他按照张秀花的交待，没有打扰老师，而是一直守在校门口，看看有才会不会在中午吃饭时出来。
    学生最充足的时间就是午饭和晚饭。只要这两个时间段待在学校，那他的早恋对象就是本校同学。反之出来，那他的早恋对象就是外校生。
    李建国守在门口，他也没有刻意打扮，因为到了中午这边有许多家长过来送饭。当然也有胆大的流动小摊贩过来卖吃食。
    南方改革开放，也把北方投机倒把的性子养大了。而各地现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以前搞批d，顶多就是抓到人，将东西没收。
    各地都这么干，李建国都已经习惯了。
    他躲在电线杆后面一直盯着学校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有才急匆匆从学校出来，李建国立刻快步跟在后头。
    他当过兵，知道怎么跟踪人，他戴了帽子，上了车，站的地方离有才有一段距离。有才没发现他爸的身影，反而心事重重。
    到了目的地，有才下了车，李建国也跟在他后头下了车。
    有才走进一条巷子，与一个男孩碰头，两人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什么事。离得太远，李建国听不到两人的交谈声，不过那个男孩转身的时候，他认出来了，那不正是大队长的孙子国祥吗？他怎么在这！
    他正纳闷时，两人四下看了看，猫腰拐进另一条巷子，之后就进了一户居民楼。
    这房子周围堆放不少垃圾，李建国正纳闷时，突然听到争吵声，等他走近了才看到有才跟几个男人打起来。
    这群孩子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有才在里面算小的。
    不仅如此，这边只有三个人，而那边有五六个人，局面一边倒！眼瞅着这群人要动棍子，李建国再也不能装作看不到，“哎，你们干什么！”
    这些人看到他吓得撒腿就跑。李建国周身的气度一看就是练家子。他们这些人可打不过！
    那群人吓跑了，有才追在后头大骂，“龟孙子！你们跑啥！有本事就跟我单挑！”
    李建国将人拽住，“好了，别追了，你们人少，也打不过他们！”
    有才急得直跺脚，“爸！你怎么放他们走了！你收拾他们啊！”
    李建国白了他一眼，“我打他们！然后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再收拾你们！你有没有脑子！”
    李建国扭头看到二狗，“你们三人不好好上学，在这干什么！”
    有才挨了一下，脸上青了一片，“爸，你怎么在这？”
    “我听说你来上学，就过来看看你，在学校门口等你，没想到你跑得太快，我差点跟丢了！”李建国的说辞并不高明，如果是继东肯定就发现漏洞，但有才向来没什么心眼，再加上对爸爸天然的信任，他没多想就信了，“幸亏你来了！要不然那群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建国听得稀里糊涂，“怎么了？那群人为什么打你们！”
    二狗脸色涨得通红，生怕李建国打有才，忙站在他前面，“李叔，有才是为了帮我！”
    原来二狗被爸爸逼着辍学，他不甘心，拿着仅剩的钱到县城搞投机倒把。他凭借自己的机灵，从永定村弄了不少煤炭到县城倒卖。赚了不少钱。本来做得挺好，确实闯出一点名堂。
    可是没想到他的生意被人惦记上了。自打知青回城，有许多青年没有工作，他们就开始惹是生非，有的甚至组成小帮派到处抢劫。
    二狗在县城倒卖煤炭赚了钱，被有心人盯上了，就想将二狗撵走，不想让他在这片区域混。
    但是二狗好不容易跟雇主打好交道，怎么舍得放弃。于是双方就起了冲突。有才和国祥正好回家路过帮了二狗一把，那些人就把三人一块惦记上了，要跟他们单挑。
    这就是全过程。
    李建国看向二狗，“你不上学了吗？”
    二狗摇头，“我上学，就是因为上学，我才更需要钱。我爸不会给我一分钱。”
    李建国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既要养活自己，还要上学，的确不容易。
    但他还是劝二狗放弃这门生意，“你一个人跟那么多混混对上，你还不敢报警。只能保全自己。”
    二狗舍不得，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来钱路子，就这么让出去，他以后该怎么办！可是他知道自己只能让！李叔插手了，有才和国祥不可能再帮自己。再说他连累两人受了伤，于心不忍，他低头思考半天，点了点头，“好！我让给他们！”
    李建国见他愿意让步，终于松了口气，“你暑假攒的钱应该够你生活这一阵了。等到了冬天，你再做点别的买卖。”
    二狗想到雪天可以跟人换东西，点头答应了。
    李建国带着国祥和有才离开。
    有才知道爸爸在生气，上前拉住爸爸的袖子，“爸，不是二狗让我们帮他，是我自己想帮他。他真的太可怜了。他爸一点都不疼他。非要他下来挣工分！”
    李建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讲义气，也想帮二狗，但你只是个学生，你能不能量力而行！你跟那些混混打架，你打得过他们嘛。要不是我来找你，刚好碰到了，你们三人早就被那些混混揍得鼻青眼肿！”
    国祥跟在后头一声不吭，等有才乖乖认错，他才期期艾艾开口，“李叔，我们错了，你回去能不能别告诉我爸妈！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
    李建国看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不行！你和有才是好兄弟，我和你爸也是好兄弟，我不可能瞒着他！”
    国祥拽了下有才的袖子，冲他使眼色，有才哪里敢！爸爸正在气头上。
    李建国带两人去了国营饭店，也不给他们点好吃的。直接就点了六个馒头，每人两个。
    两人也不敢挑剔。周围的人都看着这一幕。虽说现在日子不容易，但是到国营饭店就点了六个馒头，连盘咸菜都不点，这是不是有点太抠了？！
    李建国将众人的眼色尽收眼底，但他装作看不到。
    有才小声开口，“爸，你怎么不给自己点盘菜啊。我们俩不吃！”
    “你俩犯错，确实不配吃菜！但我是你爸，没管好你，我也不配！”李建国冷冷道。
    有才抿了抿唇，低头想了想，“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逞能了！”
    国祥不明白有才怎么突然就认错了，但好兄弟都认错了，他也只能跟着认错，“李叔，我也错了！”
    李建国却没表态，催促他们快吃。
    说实话，有才已经好久没这么吃过了。在农村，就算青黄不接的大冬天，家里吃不起新鲜菜，至少也有咸菜。可现在呢？正是秋收时节，蔬菜最便宜的时候，他就只能吃馒头。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可他不敢表达不满。
    李建国起身，国祥眼巴巴看着，以为他点了菜，没想到他端来了白开水，示意他们噎了，就喝这个！
    竟是连汤都不愿点。两个半大孩子只能认命地接过白开水咕咕灌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