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过去吗？”
方子玖皱眉看着前方，不停的把脚伸出去试探的方子燕。
兄妹俩正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下雨过后又天晴，天晴过后又下雨。
使两人前方的路中央，汇聚出一个四五米长的水塘子。
将这一段泥土公路给全部淹没着。
仅仅在靠近上土墙的位置，放置着几个晃晃悠悠的木头和石头。
这会儿上面全是水渍，距离稍微有些远，全都是按照成年人的跨步量摆放的。
小孩子走在上面非常的吃力，稍有不慎垫块晃悠之下就会滚进旁边的水塘里面。
他清楚的记得以前牵牛路过的时候，比较深的地方都已经达到大水牛膝盖的位置了。
方子燕这小身板要是滚进去。
哦豁！
连人都找不到了。
方子燕苦着一张小脸，扶住土墙不停的试探着，半天也没敢跳跃过去。
生怕一不小心就滚进旁边的水塘里。
张开双臂退了回来：“哥，还是你背我过去吧！”
她可是亲眼见到过，好几个和他哥一样大的孩子都掉进去过。
掉进去后连人都见不到了，站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泥浆。
方子玖蹲下身子等在原地，没好气的说着：“都跟你说了你过不去，还瞎逞强。”
方子玖趴在他的背上，不满的嘟囔道：“那我想试试嘛！”
“挂紧了，掉进去我可拉不住你。”
方子玖说着将她给背起来，伸手抓住上土墙的竹根。
眼睛紧盯着前方的石块，松手后稍微用点力才跳到石块上。
脚掌刚一接触石块立刻开始晃悠起来，让他连忙抓住了上土墙的竹根。
稳定好身形后再次跳跃过去。
只要这段路面一积水，方家寨的小孩子走这段路都异常搞笑。
抓住上土墙的竹根，跟个长臂猿似的吊着过去。
每次放学回家，竹根下面都会挂满了小孩子。
方家寨的大人见到这一幕，都会远远的调侃：“你看，你看，那群小猴子又放学了。”
“好了，下来吧！”
方子玖背着方子燕走过这段水塘后，将她给放了下来。
路面上到处泥泞不堪，但还不至于让方子燕无法行走。
目光缓缓的注视着从方家寨中间横穿过去的地洼。
中间有一条非常明显，接连出去的地埂都被冲垮的痕迹。
方子玖看着这一幕，已经嗅到了一股灾难来临前的征兆。
这都还是农历二月份，马上跨入三月的时候，还没有进入雨水的季节就已经冲成这样。
进入雨水季那不得冲成什么样子。
这时一阵鞭炮声传来。
方子玖这才恍惚的反应过来，嘀咕道：“明天好像就是清明节了。”
这生活过的都好像让他忘记了有时间的存在。
方子燕眼睛顿时亮晶晶的，满脸欣喜：“那岂不是又能提前放假了？”
每天去学校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在度日如年。
方子玖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提醒道：“明天是星期五。”
“今天班主任也没说放假的事情，明天下午肯定是不需要再去了。”
方子燕自顾自的说着，每次放假都让她觉得异常的兴奋。
两人回到家里。
杨丽珍毒蛇般阴冷的双眼直接瞪了过来，怨声怨气道：“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兄妹俩个自己吃。
饭也要老子整，猪也要老子喂，什么都要等着老子一样一样的做，天天回家里面只会捣肚子，起什么作用？”
方子玖偷偷看了眼连忙把头给低下来。
他母亲那倒三角的双眼中，满是摄人心魄的冲天怨恨。
让人看到就忍不住心生胆寒。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这个家里面所有人的付出，全部都给抹杀掉。
那模样好像是这个家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在付出，别人都是在闲着似的。
连忙低着头去把留下的饭菜给取出来。
根本不敢做出半点忤逆的动作和表情。
他永远都无法预测棍子或者巴掌什么时候会甩到身上。
这几天他左手臂摔脱臼，使不上力气做不了太重的家务活。
母亲就因为这事没少在怨他。
吃完饭出来。
杨丽珍不知道上哪去了。
三个木匠在地基中修理着木材，进展推进的极为缓慢。
杨秀兰在水龙头下面的石块上清洗着衣服。
方子玖将碗筷拿着过去，开始清洗起来。
杨秀兰手中清洗着一盆衣服，见到他叹息起来：“唉！阿东，你妈这个人……她还让我帮她洗衣服呢，你看她和你爸去背柴沾染上的这些松油，洗都洗不干净。”
方子玖目光看过去，水盆里面都是他父母的衣服，沉闷的回应道：“哦！”
他要是没记错，杨丽珍在怀着方子燕的时候，他奶奶连看都没看一眼。
作为一个长辈，和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说这话真的合适嘛！
意欲何为？
杨秀兰一边洗一边自顾自的诉苦道：“我虽然和你们家一块吃饭，可是你妈这个人的脾气太冲了！
每天吃饭都要看她的脸色，你爸见到了也不敢说她两句。”
方子玖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杨秀兰虽然和他们在一块吃饭。
可是这几天都是在背后去帮方自华种玉米，收成时同样是方自华回来收。
方自荣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管。
如此偏袒的做法肯定让他父母心中不平衡了。
“这两天水又特别僵，吃完饭她就吼着我，让我帮她洗衣服，每次来和你家吃饭，我都是来一次怕一次。”
杨秀兰满脸犹豫的诉说着，感觉儿子和儿媳妇一点也不孝敬她，受到了特别大的委屈。
内心里更是难以忍受这种让她压抑到想要逃离的环境。
方子玖张了张嘴，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有一个好儿媳妇的前提，是得先有一个好婆婆。
有一对好儿女的前提，是得先有一对好父母。
可惜在这个家里面，谁都没有做到。
对于他来说，杨秀兰这一代人的身上，只有在王秀芹和方加昌身上，感受到助人为乐的的精神，不求回报的传统美德。
到了方自荣和杨丽珍这一代，那种传统美德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他们就算是去帮助别人，都是在抱着相互换工的目的。
勤勤恳恳的劳作也能够勉强吃喝不愁。
可是到他这一代走出社会，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心也跟着变坏了。
不会耍心机，不会玩心眼，想要在社会上靠着勤劳的工作养活自己，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工作的人，最终成为了风餐露宿在街头，三天饿两顿的那一批人。
方子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带着一丝怨念的碎碎叨叨。
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奶奶，你知道我爸妈他们上哪去了吗？”
整个家里面他奶奶跟他碎碎念念的怨，他母亲跟他吼着怨，他父亲一言不发的怨。
他妹妹不懂事的怨。
他要是敢把谁反驳的不乐意了，传到杨丽珍耳朵里几个大嘴巴子就甩了过来。
整个家里面就他连说话的权利都得小心翼翼的。
再这样下去他都被整成一个神经病了。
杨秀兰微微坐直身子缓和一下：“哦！他们去挖路去了，村里的大喇叭在早上通知准备浇路了。
家家户户都分到一段路面，每家都要去出工出力，你小叔子份上同样有一段呢！
待会儿我也要代表你小叔子去。”
“哦！”
方子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逃离似的把碗筷拿起来走入灶房。
放好后带着方子燕去了学校。
浇灌的路面也只是寨子中人走的小路。
家家户户的进户路都是自己浇灌的。
至于方家寨进村的那两条人字形泥土公路，恐怕排到他下学期的时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