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儿安静地窝在李木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时不时地落上一个安抚的吻。
    她听卫子渊讲过贱奴的遭遇，但也就是诸如“身处底层”、“受尽欺压”、“活不久”这类词汇笼统带过，如今听李木讲得这么细致又有画面感，自是另一番感受，心疼得不行。
    李木当然看出了她的心疼，心底暖意翻涌，却又比她更心疼地吻了回去：“堂子里确实没啥可说的，你若不想听，咱就不说了……”
    “不，我想听……”卫灵儿拱着他的颈窝，闷闷地呢喃：“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其实，主要也就是这些了……”李木很听话地又想了想：“哦哦，还有就是我们之间私底下的竞争了。因为过了三岁，不干活儿就没饭吃，但堂子里哪儿来那么多活儿？堂主即便从外面接到了活儿，也不可能每次把所有人都带上。所以，大家为了挣口饭吃，就会去抢活儿，或者讨好堂主，求堂主多带自己出去。还有就是不敢生病不敢受伤，小病小伤的也就算了，但不敢惹大的，因为堂主不会给你治，顶多就是帮你留口剩饭，不至于饿死。多少人都是还来不及把自己卖出去，就直接死在堂子里了……我记事后也得过两次很厉害的风寒，差点儿就过去了，还好有……”
    李木顿了顿，改口道：“还好挺了过来……”
    “嗯……”卫灵儿假装没听到他的停顿，柔声接口：“还好挺了过来，不然姐可肿么办？”
    意料之外的，李木这次并没有被她的柔情打动，反而更加沉默了，隐隐地还有些紧张，紧张得身上都忍不住微微发着颤。
    察觉到他的异常，卫灵儿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讲这些让你不舒服了？那咱以后不讲了好不好？我再也不问了，我……唔……”
    迎面堵上了一个热烈又深沉的吻，李木忽然间就跟魔怔了一般，逮着她亲个没完没了，好久都停不下来。
    直到卫灵儿被闷得快背过气去了，下手狠命敲了他的脑壳，才勉强挣脱出来，断断续续地叫：“姐……嗯……要去净房！换……唔……换装备！”
    净房回来，清醒过来的李木如同犯了错的孩子，捧着红糖水立在床边，垂头丧气。
    卫灵儿绷着小脸儿教训他：“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没？神马叫适可而止？嗯？神马叫过犹不及！啊？你给我记住啦！以后姐一揪你耳朵就要给姐停下来，否则姐就要使劲儿扯使劲儿敲，敲死你都不偿命的那种敲！懂了吗？”
    “懂、懂了……”李木一副“我是禽兽，我再也不敢了”的懊悔与自责。
    卫灵儿这才翻着白眼喝了红糖水，放他上床继续当自带发热功能的软垫用。
    李木如蒙大赦般爬上床，小心翼翼地重新抱好她，尽职尽责地给她垫着暖着，一时无话。
    “继续讲呀！”等了一会儿，卫灵儿撅着嘴撒娇：“姐喜欢听你讲故事！”
    “没、没了……”李木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堂子里就这些事儿，后面我们就被贵叔买走了。”
    卫灵儿追问：“那进了卫府以后呢？”
    “就、就是训练……哦不对，先是去贵叔的农庄上干农活，跟刘叔干……哦，刘叔就是府兵营里那个小顺子他爹，你应该还有印象，就是那个伤到腿了，想自己出门盛饭又被你骂回去的那小子……他爹就是刘叔，农庄里带着我们干农活儿的长工，对我们很好，让我们吃饱，还不会随意打罚我们……”李木被引导着再次打开了话匣子，啰哩啰嗦地讲起了流水账：“后面……就是约莫半年后，卫府来了人，骑着马来的，看了看我们，就把我们丢到马背上带回了卫府。我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被压到马背上颠了一路，都颠晕过去了。醒来后发现在一个院子里，还有好多跟我们一样大小的男孩儿。那个带我们来卫府的人，还有个我没见过的人，就守在院门口看着我们。后面又来了两个人，把我们集体赶到河里洗了澡，换了新衣服，每人发了三个大红薯……真的是大红薯，特别大的那种红薯，我们吃得很饱，吃完就天黑了……然后我们被带到一个大房间里打地铺睡觉，第二天很早就被叫醒，排着队到一个很大的场子上看一群汉子打架，然后就……就有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过来讲话，问我们想不想像那些人一样厉害，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可以吃饱穿暖没人敢欺负了。我们当然说想，然后他就让我们绑上沙袋跑步，围着那个大场子跑，他不喊停就不准停。我们就去跑，跑了好多圈，有人受不了吐了，就会被拖走，阿……”
    李木忽然间再次顿住，心事重重地闭了嘴。
    “阿什么？”卫灵儿捧起他的脸，啄着他的唇瓣柔声问。
    “没、没什么……”李木有些心神不宁地别过脸，连女孩儿主动送上来的吻都顾不上回应。
    “你明明就有什么嘛！”卫灵儿见他几次三番避重就轻，心里着急，不管不顾地决心赌一把：“你是有事儿瞒着我对不对？为何总是忽然间停下来？”
    李木不说话，躲避着她的目光沉默不语。
    良久无声，直到卫灵儿开始心慌，正想认怂道歉的时候，李木忽然开口了，声音低低的，弱弱的，语带艰涩：“灵儿，若是……若是跟在卫大人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你、你是不是……也会喜欢他？”
    “不会！”卫灵儿斩钉截铁。
    “为什么？”李木不懂了：“他、他跟我一样啊！一样出身贱奴，一样被贵叔买回农庄，一样被选进卫府，一样得到了卫大人的赏识，一样可以进亲卫军里辅佐大人。就、就会如我之前那样，被大人派去帮司马如兰假死脱身，就、就会……遇上你……然后、然后跟我一样，保护你……”
    顿了顿，他又神色黯然地补充道：“不止这些……他、他还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比我功夫好，比我、比我厉害多了……若按你的说法，喜欢我白手起家靠自己，喜欢百折不挠韧性十足……他、他就比我……比我更称得上这个说法，还、还会比我做得更好……你都能因为这个喜欢我，那就、就一定会喜欢他吧？或者，更、更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