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明宫里出来,永安帝沉默的走在前头,贾瓒和一大群宫人太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还未走出多远,永安帝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表情很是难看。
贾瓒心中一紧,暗讨:我都那样说了,你小心眼儿到还不放过我吧。
却见永安帝伸出一只手,摊在他面前,冷声道:“拿来。”
贾瓒不敢多嘴,取出玉佩放在他掌心上。
他拿在眼前,深深的望了一眼,随即塞进了怀里。
又从身上扯下了另一块玉佩,道:“朕不是不讲理之人,拿了你的东西,总要用别的跟你换。”
“这玉佩也是朕随身多年,见此玉佩如朕亲临,便以此作为交换如何?”
贾瓒吞了口唾沫,躬身道:“陛下言重,那枚玉佩乃是臣献于陛下,不必……”
话未讲完,永安帝很不耐烦的将玉佩拍在了他的胸口。
“让你拿着便拿着,哪来这般多的废话!”
他看上去心情很是狂躁,一点也没了往日稳重威严的形象。
言罢扭头便走,完全没有给贾瓒说话的机会。
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贾瓒将玉佩揣进怀里也跟了上去,心中无比好奇。
这不过是怀德太子送给太上皇的一块玉佩而已,不至于吧?
瞧着永安帝这状态,明显是有些破防了。
一路回到了乾明殿,永安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将玉佩放在面前,瞧着玉佩发呆。
他这副状态,贾瓒也不好说告辞,只能站在殿中等候。
良久,永安帝回过神来,收起玉佩,表情恢复了正常。
抬头望向贾瓒,道:“朕为让你去攻打辽东,你心中可有不满之处?”
贾瓒连忙回道:“臣不敢,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臣资质愚钝,陛下必是有臣之目力不及之处,想到了臣的前面。”
永安帝轻笑着摆手:“你也不必拍朕的马屁,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朕不信你瞧不出来。”
贾瓒微微一笑,如果他猜的不错,永安帝将他留在京城,应是与西南方向有关。
果然,永安帝叹道:“朕已命王子腾,要他务必小心谨慎,若是敌军势大不可力敌,便立即撤回长城之内,以免徒遭损失。”
“之所以命王子腾去辽东,是因为……”
他在案上捡起一本奏折,递给了一旁的太监。
“你先瞧瞧这个吧。”
太监拿着奏折,双手送到贾瓒面前。
贾瓒接在手中,翻开观瞧。
这是一封锦衣府送来的密报。
上面清楚了罗列出了自西南土司叛乱后,南安郡王遭受的重大损失。
其实西南土司向来都不怎么老实,对于大梁来说,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跟上班打卡一样,很是规律。
现在算算时间,也的确到点了。
西南方向,贵州、广西、四川、云南、湖广这几个省份之中,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土司。
其中最大的一个,名为播州杨氏。
据说其本是汉人,祖上是唐朝将领,率兵前往播州平叛之后便留在了这里镇守,杨氏一族便在此生根繁衍。
历经唐朝灭亡,五代十国,直到北宋年间,已经成为当地少数民族首领的杨氏一族投靠了宋庭,宋庭于此设播州军,以杨氏为首。
南宋末年,为了抵抗蒙古人侵,忠于宋庭的杨氏,协助当地大宋军民修建了举世闻名的钓鱼城,并出人出力协助作战。
后面便是钓鱼城抵抗蒙古三十六年,更是让蒙古大汗蒙哥饮恨于此的军事奇迹。
随着蒙古铁骑步步紧逼,南宋不敌,播州也逐渐与大宋失去了联系,成了孤悬在外的孤城。
崖山之战的前两年,播州大旱,颗粒无收,钓鱼城军民依旧坚持抵抗。
崖山惨败后,宋丞相陆秀夫见大势已去,绝望之际背着年仅八岁的幼帝赵昺投海自尽,随行十多万军民相继跳海追随。
此时的钓鱼城早已没有任何补给,并且在大旱绝收的困境当中又抵抗了两年之久。
宋庭灭亡的消息传至播州,守将王立见继续抵抗已经没有了意义,又在忽必烈绝不伤及城内百姓一人的承诺下,下令开城投降,这场长达三十多年的守城之战才宣告结束。
宋庭虽然被灭,可播州杨氏依旧不降,带着人在山林里和蒙古人打起了游击。
最终忽必烈实在没办法,便许以官职招安了杨氏,设立播州宣抚司,允许杨氏世袭罔替。
后又以此法招安了无数的西南少数民族首领,正式确立了土司制度。
忽必烈死后,大梁太祖于金陵起兵反元,最开始打的旗号就是为大宋复仇。
直到地盘越来越大,这才改成了“驱逐鞑虏”。
大梁建立后,承袭了元制,对于西南土司的政策并没有改动。
其中太祖皇帝有感播州杨氏抵抗蒙古的功绩,尤是对其宽容。
允其自行决定当地政务、军务、司法、财政,进一步加强了杨氏的权势,使得其自主权远远超过了其余土司。
随着时间流逝,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杨氏一族愈发的不可一世,四处征战,吞并周围的土司,逐渐形成了一个以播州为中心,方圆千里的国中之国。
其地盘涵盖云南四川小部分地区和贵州大部分地区,几乎使得贵州布政司成了摆设。
势力的逐渐扩大,使得杨氏一族滋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不再满足于只当一个西南土司,开始蠢蠢欲动。
辽东大战后,大梁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滑,杨氏见时机成熟,起兵反叛,却为朝廷兵马所败。
可其老巢均在崇山峻岭之间,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采取怀柔政策进行招安,然而却招而复叛。
也正是由那时开始,南安王落户西南,率兵提防着不老实的播州杨氏。
一边剿一边招安,时间一长,不论是南安王还是播州杨氏,也就习惯了这种奈何不得彼此的相处方式。
只是,这次的动静格外的大。
根据锦衣府的密报,本次反叛的可不仅仅是播州杨氏,云南、四川、广西的部分土司也参与其中,组成了联军。
南安郡王面对土司联军损失惨重,眼下已经从驻地铜仁撤到了麻阳,这都已经是湖广境内了。
看了眼前的密报,饶是贾瓒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为南安王的大胆和愚蠢感到震惊。
都已经从贵州被打到了湖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隐瞒。
他恐怕是真的拿锦衣府和当地官员当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