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成道祖仍一个字不落地听着,净宁道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低头补了一句:
“弟子承蒙尊师教诲,自然明白这大概就是异宝出世时的征兆了!”
说罢,赤成道祖良久无言,但双目之中已有精光闪过,半晌后再度问起:
“这些你有亲自审问过侯吉吗?”
净宁道人怔了怔,轻出了一口气后回道:“那侯吉于三年前抱病而亡,已然无从问起,而且,由于这是一桩朝中悬案,其详细信息寻常书阁无权收录,关于这个案情的详细资料,弟子是从王宫内的国藏经署借阅得知的。”
赤成道祖再度陷入沉思,净宁道人建议道:“尊师,虽然弟子也无法十分确定那古朴书卷就是我们所要之物,但弟子认为,尝试以此线索顺藤摸瓜,总好过如今大海捞针一般无序找寻。”
“那徒儿有什么计划?”赤成道祖紧接着又问道。
净宁道人愣了一下,似是被这突然一问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弟子认为,寻物当先寻物主,既然八年前查案时并没有从凌天汉府内发现所谓的‘古朴书卷’,那就只能从寻找凌天汉本人下手了,虽然八年前他和府上一干人等均已离奇失踪,但从他的身份履历中可以得知,他曾于悬壶村从师十年,想必在那里定然有不小的人脉关系……”
话至此,净宁道人退后一步躬身作揖,面容也严肃了几分:
“故而,弟子认为,应当尽快差人前往悬壶村一探究竟,定能得知一二讯息。”
言罢,赤成道祖依旧沉吟不语,随后负手看天,淡淡道:
“也罢,虽然不知那凌药师是否尚在人世,但正如你所言,总好过无序寻找。”
净宁道人欣慰一笑:“尊师……”
随后,赤成道祖转过身子正对净宁道人,并用满是赞许之意的和蔼目光端详着他,且由衷夸道:
“徒儿当真是有心了!我门下弟子,当属你最为睿智果决,如此看来,果然不负我望!”
净宁道人欠身回言:“尊师过誉了,徒儿深受尊师教诲,岂有不尽心竭力的道理?”
赤成道祖爽朗地笑了几声,后轻抚胡须:“徒儿,此间事项就交由你办了,你可亲点几名师弟择日启程,为师相信你定能再有所获。”
净宁道人颔首而笑,决然道:“谢恩师器重,弟子定不负所托!”
说完他们再次动身走去,二人心情此时大好,似乎连这路边的幽林小景也更美了几分。
几经蜿蜒,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后府的一处高地之上,赤成道祖于这高地昂首而立,凝神注目,不远望见前府不断有卫兵穿插走动,心觉疑惑,便向身后的净宁询问道:
“府上的侍卫为何多了这么多?”
净宁道人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消散,忙回复道:
“禀尊师,不过是前几日有两名小毛贼来府上恣意妄为,所以弟子提升了防务,并无什么大事。”
赤成道祖挥了一下衣袖,神色凛然道:“哼,这定是刚上道不久的贼人吧?竟然偷到我们头上来了。”
赤成道祖又扭头问了句:“有什么损失吗?”
净宁道人面露犹豫之色,但终究不敢隐瞒:“禀尊师,除了在‘藏书阁’三楼的临时库房内少了一瓶保神丸,其他的没有什么损失。”
赤成道祖眉目轻皱,随后浅浅笑了一声,略感讶异:
“哦?虽然我生活一向以简约为主,所以府内也无甚贵重之物,但我自负才学,灵丹妙药亦是不少,怎么偏偏就拿走了一瓶无足轻重、只能苟延的药物?当真是有趣。”
净宁道人躬身回应:“弟子有罪,不过弟子已上报刑部请求全城通缉,并责令羽林营强加防备,料那贼人定然不敢再犯,况且他们当中有一人中了唐家堡的红蝎毒,此时应当也已毙命了。”
赤成道祖闻言眼角微动,他看着净宁道人半晌不语,片刻后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徒儿啊,枉我前不久还夸你睿智果决,此时却怎么连这点干系都想不通?难道你忘了保神丸的功效吗?”
净宁道人恍然一惊,脸色大变:“尊师的意思是?……难道?!……”
赤成道祖又摇了一下头,接着推论道:“在本府内众多丹药里,那保神丸虽算不得神妙无穷,但也不是红蝎毒就能破其效用的,我想那贼人定是从哪里得知了讯息,想用这药丸苟延几日以争取医治机会,如今必然还尚在人世。”
“噗通”一声,净宁道人猛地跪了下来,神情惶恐不已:
“弟子治府不力,罪该万死!望尊师再给弟子时日,弟子定然缉拿此贼!”
赤成道祖伸手扶起了净宁道人,并细细端详了一眼身前这个自己最得力的弟子,宽慰道:
“徒儿莫有愧意,此乃突发事态,你尚年轻,许多事无法料到也在所难免,饶是如此,你亦为出类拔萃之辈了!”
净宁道人闻言缓和了几分神色,赶忙低头作礼:“谢尊师大量,今日教训,弟子必牢记于心……”
赤成道祖点了点头,笑着问了句:“那你可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吗?”
净宁道人心情得以平复,缓缓回道:
“如尊师所言,这保神丸既然有强延命数的功效,那便说明此贼人渴望活下去的意愿极强,可红蝎毒也算世间剧毒,一介凡人若要根治,放眼天下间,恐怕也就只有那个被称为医者圣地的悬壶村可以做到了!”
赤成道祖眼神中再度浮现出赞许之意:“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哈……”说罢便朗声大笑起来。
待其笑完,净宁道人立刻决绝道:“弟子明日便启程前往悬壶村,定要诛杀此贼!望恩师准许!”
赤成道祖规正仪容,后转过身子,再次向远方昂首眺望,正容说道:
“说来也是巧合,不过你需谨记,必行最主要的目的是探寻那凌药师的过往讯息,其余皆为次要,若是抓不到那贼人,便随他而去就好,莫要耽误正事。”
净宁道人应和了一声:“是。”但随后又似被什么事困扰一般,半晌没有作声。
赤成道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心觉疑惑:“怎么了?”
净宁道人顿了顿,再次作揖回道:“弟子还有些许顾虑,望尊师指点一二。”
赤成道祖也不犹疑:“说吧。”
净宁道人直言道:“悬壶村虽在中阳国边界境内,却一直是独立存在的,此间人不依附于任何朝国势力,亦不为任何门阀服务,且对外来非求医人员一直对外界权势持警惕态度,弟子担心……”
话至此,赤成道祖立刻接言:“你担心他们顽固不化,不接受调查审问?”
净宁道人点头回应:“正是,弟子认为,如有必要,只得采取强制手段!”
赤成道祖面色一凝,微现怒容:“哼,本府大计岂能被这群出世散人给耽搁了?今晚你就亲点优秀弟子分办事项,同时我也会上奏国主,明日让羽林营派人手与你同去,以查案为由入村,若是还敢阻挠,到时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净宁道人神色严肃,拱手亢声道:“是,弟子明白!”
言止于此,师徒二人便不再多语,只是于这山头高地一齐眺望远方。
国师府本就依小山而建,而整个万荣城却多是平原,故而在此高地之上观摩,可使大部分城景尽收眼底。
晌午阳光正好,在蓝天之上,飘游着朵朵白云,而在蓝天之下,广阔的楼宇建筑群绵延伸向远方,在天地交合之处,隐约可以看到接连不断的山脉峰峦。
此时赤成道祖站在高地之上昂首远眺,颇有种睥睨世间的傲然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