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杀几十上百次,哪怕杀的是猪,都能把杀猪匠累得死去活来了,何况掌控着葛叶身体的葛叶义父也没打算当一只温水里头的青蛙,给徐年慢慢把葛叶这具身体里的力量消耗殆尽的充裕时间。
这柄凝聚着他大部分力量的斧头,便是孤注一掷的抉择了。
破开这片浑天盘衍化出来的小天地,便是局势逆转。
破不开,他这一缕意识便湮灭在此,在义子葛叶身上的投入也是彻彻底底的付诸东流,甚至都没有废物利用的机会。
只是。
徐年会给葛叶义父孤注一掷的机会吗?
“……你这小娃娃还挺能惹事,上次是个五品武夫,这次惹上的家伙虽然状态有些古怪,但爆发出的力量也已经能够媲美五品境了。”
朴刀握在手里,大焱镇国公徐元沧桑但却慈祥的声音在徐年的脑海里浮现而出。
“上次斩的那一刀,小娃娃你应该还没看过瘾吧,是不是要我再斩一刀?”
上次那一刀,斩的是五品武夫辛继烽,斩完之后这柄朴刀或者说魂寄于朴刀里面的徐元消耗极大,原本徐元都以为自己会要沉睡一段时日了。
倒是没想到徐年能帮他把消耗都补了回去。
至于怎么补的?
自然是用的养刀术了。
“晚辈正想要试试刀,就不麻烦镇国公出手了,只是请镇国公看着,如果晚辈这一刀有哪里不对,之后指点纠正一下就好。”
“好好好,那你尽管斩吧,我已经在看着了,不过你这刀可得快着点咯,我看对面那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的小子,手里的斧头可是要劈出来了。”
“自然是会比他快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徐年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上一次也是在浑天盘的小天地里见识到的那一式刀法,结合他些时日以来的参悟,将手中朴刀向前斩出。
“不管你故技重施几次,结果都不会有变化,有什么意——嗯?!”
葛叶义父嗤笑的神色倏然一变,语调拉长之后变得惊疑而又震惊。
有些难以置信。
“你道门修行者,竟然……修炼有如此惊人的煞气?”
刀刃划破长空,犀利的刀光在葛叶义父的眼里不算什么,最多不就再掉一次脑袋或者被拦腰斩断,都只是无损根基的小伤而已,真正让他惊疑不定的不是这一抹刀光。
而是这一抹刀光斩出了泼天的煞气!
葛叶义父一直在以行动和言语告诉徐年,破坏葛叶的这具身体收效甚微,起不到什么作用,事实也已经摆在眼前,破坏了一次又一次,葛叶的身体都可以在黑暗中再度复原。
但如果这就无视了这具本属于葛叶的身体,那便是陷入了樊笼里面。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具身体当真没用。
又为什么还要消耗力量,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原呢?
人生如渡海。
肉身作舟。
魂魄便是舟里的人。
显而易见,关键确实不在于葛叶的这具身体,但是却在于寄生在葛叶这具身体里面的,属于葛叶义父的意识!
还记得镇国公徐元教的这一刀叫什么吗?
人神俱灭!
刀光可斩肉身,煞气则能斩杀魂魄!
没有在一开始就把朴刀拿出来,是因为徐年吃不准那片诡异至极的黑暗连天机都能扰乱,指不定也能用于抵御煞气,而现在那片黑暗在被浑天盘抹去了三分之一后,又被葛叶义父吞噬换取力量,想来已经是所剩无几。
既然是你死我活,那也到了分出今天是谁死谁活的时候了。
“不,不对……这不是你修炼出来的煞气!你手里这柄朴刀,能够有着如此浓烈的煞气……这是大焱镇国公徐元的那柄朴刀?竟然在你的手里,你竟然能够运用自如?”
“徐年……徐年!你姓徐,镇国公府的徐!”
“你才是徐世威的私生子——”
电光火石间,葛叶义父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症结,镇国公府和陈大将军府已经奉旨完婚,京城皆以为陈大将军府的赘婿徐年和横空出世的道门大真人徐年只不过是重名而已。
但如果道门大真人徐年才是镇国公府的私生子。
这算什么呢?
欺君罔上!
这可是涉及到了镇国公府和陈大将军府的把柄,如果能够攥紧在手中……
葛叶义父奋力辟出手中的斧头,这以大部分诡异黑暗换来的力量在爆发之际,犹如闪电状的黑色尖刺沿着斧头劈过的轨迹,深深扎进了这片空间之中。
掌控着浑天盘的徐年能够确实感受到这一方小天地的运转出现了迟滞。
但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就在下一个瞬间。
人神俱灭的这一式刀光,已经斩了过来。
摧枯拉朽。
如果葛叶义父没有孤注一掷,他还能借用大片的黑暗作为缓冲,抵御住这一刀,尤其是把这浓烈程度已经是世间罕有的煞气隔绝在外。
但是现在,他把大部分黑暗都换做力量用于破开这片小天地了。
已经没有余力再阻挡煞气对葛叶神魂的侵蚀。
他寄生在葛叶神魂里的这一缕意识,自然也就无从幸免。
刀光斩过。
身死魂消,寂如灯灭。
“……不错,虽然距离这一刀的完美境界还差得远,不过小娃娃你在这之前可以说是连刀都没摸过,这么短的时间却有如此长进,可是把我都吓了一跳,我见过不少天骄,也杀过不少天骄,但也没谁有你这天赋了。”
“镇国公谬赞了。”
“哈哈,你这小娃娃还谦虚上了,不过不骄不躁,能有如此心性,难怪可修成道门大真人……”
镇国公不清楚,徐年自己还不明白吗?
他这刀法精进,哪里是靠着什么天赋异禀,不过是系统给的灵光一闪,在这期间闪过数次,相当于经历了数次顿悟,如此斩出来的这一刀,才能够虽未达完美,却已令镇国公都感到吃惊了。
运用浑天盘消弭黑暗,再斩出这人神俱灭的一刀,徐年的灵力消耗也不小,已经有了些见底的迹象,不过好在已经毕其功于一刀,没有出岔子。
拦腰断成两截的葛叶地躺在地上,十分的安静。
人神俱灭的一刀过后,怎么看都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不过徐年琢磨着葛叶那位义父的诡异之处,果断抬起了手,反掌之间不费吹灰之力。
便把这具不过是八品境武夫的尸首彻底碾成了灰。
尸骨无存。
拍了拍手,徐年收了浑天盘,回归天地。
数个呼吸间,徐年体内的灵力便再度充盈起来,不见虚弱。
小澜河,暗流湍急的一段河道岸上,诸葛台对于徐真人带着敌人在眼前消失已经有过经验了,这次也在旁边等着,等到徐年再次出现便迎了过去。
“徐真人,已经解决了?”
“嗯。”
上次徐真人是带着黑袍人一起出来,但这次诸葛台只见到徐真人一人回归,不禁有些疑惑:“请问葛叶他是已经……没了吗?”
“是啊,彻底没了,身死魂消尸骨无存的那种,诸葛兄就算想为他立个坟,也只能找点旧衣裳,立个衣冠冢了。”
“真人说笑了,我给他立什么坟?只是突然就了却一桩夙愿,难免有点……感慨。”
人死如灯灭。
在葛叶还活着的时候,诸葛台对确实是恨意牢牢占据上风,但如今在恨意已经得偿所愿之后,大概也已经随着人死一同熄灭,思绪便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徐年看出了诸葛台的矛盾,轻声说道:“伤怀就伤怀吧,你现在想要他死和你怀念以前的他,其实也不一定冲突,反正他都已经死了,能剩下的不也只有怀念了吗?”
面朝着四季不绝的小澜江,诸葛台先是叹了口气,洒然地笑了笑:“徐真人说的也是,剩下的也只有怀念了而已……”
……
“……咦?”
明明点着灯火,但是房间内却一半通明,一半黑暗。
泾渭分明。
漕帮帮主奚天阔坐在灯火之下,灯火映照出他的面容,神情有些疲惫不堪,听到黑暗中传出的这一声疑惑,他不由得转头望了过去,皱了皱眉头。
“阴前辈突然惊疑,可是发现了什么纰漏?”
“纰漏是有,但与你无关,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布置出了点岔子,折损了一名义子而已,那义子是条好狗,既有炼成天机奴的天分也能够为我做些事情,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了。”
听到黑暗中飘出来的声音,奚天阔有些奇怪:“既然用着趁手,阴前辈怎么没出手救他一下?”
“不为什么,因为我没及时察觉到,发现的时候那名义子连同我放在他神魂里的一缕意识都已经没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呢。”
“竟然是在阴前辈的意料之外吗?阴前辈需不需要漕帮协助调查一下?”
“不必了,此事虽然在我意料之外,不过心里也大致有数,你也不必担心我因此分心,轻重缓急我难道不比你清楚?”
黑暗飘出来的声音有些阴恻恻,犹如深夜里刮出来的冷风:“处心积虑这么久才抓到丁抟的破绽,你我都想置他于死地,岂能让他再逃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