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慎之眼底是不见天日的痛楚。
听着身后霍临烨倒出去,他下意识伸手,将云姒拉进怀中护住。
通身的伤,活生生地撕扯着他残存的清醒。
云姒想去扶住他。
他却怕压到云姒,伤到他们的孩子。
在云姒刚抬起手时,他便松开了手。
没了支撑,身子便不稳,开始往后倒。
顷刻之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屏风,药碗,所有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九爷!”
云姒惊慌的要去拉他。
巨大的声响,也将外面不少的人吸引了进来。
霍慎之撑着身子,重重撞在了床边的桌案上。
刚烧开放着的滚烫热水,尽数打翻倾倒在他后背,无疑是伤上加伤,顷刻就将他浑身僵硬。
云姒冲过去,只看见他轻蹙的眉。
这个时候,他是连一声闷哼都没有的。
更是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还借着桌案稳住了身子,挺立地站着!
寻常人被滚烫的水烫了一下,都会受不住。
更不要说,这些滚开的水,是浇在他皮肉破裂的伤口上!
后背被包扎好的伤,开始迅速渗血,可见的皮肤,已经发红。
“九爷醒了!”
李太医进来,看见一地狼藉,惊讶地叫了一声。
外面,陆陆续续地有人冲进来。
云姒打眼看去,便见到这些进来的人,眼中几乎全是恼怒跟怨毒。
甚至,有一丝丝的疑惑。
疑惑九爷为什么这步田地了,还能醒,还能站起来!
云姒的手紧握成拳。
这些人都想要他死。
全部都想要他的命!
这屋子里面,唯独自己站在他身边了!
“快,让人进来给九爷医治!”
进来的靖王,脸上划过一抹狠毒。
他虽然已经被削了权,但是霍临烨也曾被削权,更是被褫夺过王爵封号。
可是后来,霍临烨不照样又得到了一切。
他坚信,现在是暂时的。
只要他把九皇叔弄死,父皇肯定会看重他!
靖王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九爷,如同在看一份军功!
“都退下!”
云姒站在霍慎之跟前,朝着近前的李太医他们冷呵:“用不着你们给九爷医治,我自有办法。所有人,都退出这里!”
外面,开始有哭丧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响起。
这种事情,晦气到了极点,更是扰乱“军心”。
“六小姐不要为难我们,我们是陛下亲自下令过来给九爷医治的。九爷身上的伤这么重,您还怀有身孕,身子金贵。不如这样,您站到一边,看着我们给九爷医治?”
李太医说着,就要上前。
“来人,把云姒拉下去!”自从云姒不给靖王治蛊虫,靖王就已经无所谓了。
此刻他满脸的不耐烦,甚至动了念头:“还不快点,把六小姐带下去!”
只要把云姒关起来,何愁不能逼那个巫医给自己解蛊?
“九爷!”云姒低头去看已经端坐在桌案旁边的人。
他面色差到了极点,身后的血已经混着水,浸染全身,这已经是在耗命死撑了。
霍慎之垂下眸子,呼吸沉重且缓慢,低低地应了一声:“去。”
现在这种时候,谁跟他有沾染,谁便会成眼中钉。
云姒……没必要留在这里送死。
“你让我走?”云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是不要命了!
“听见没有六小姐,九皇叔自己都不需要你诊治。来人,把六小姐带下去,好好休息!一个怀有身孕的人,不好好养着,在这里瞎掺和什么?”
靖王抬手,身后不少人,就已经冲了进来,要把云姒带走。
“九爷……”云姒怀有身孕,不好挣扎。
霍慎之听着云姒离自己越来越远,方才缓缓抬眼。
擦去嘴角的血迹,英俊的脸上,有一如往常般,牢不可破的沉稳情绪。
恍如受伤的猛兽,通身的杀伐之气,起血脉压制之势,便只坐在那,都叫人不敢靠近。
而靖王他们,也确实怵了,堪堪站住了脚。
靖王的嗓子有一瞬间的干涩,本能开始害怕:“九皇叔,我等是奉……”
霍慎之嗓音低哑,冷冷出声:“把段一唤来。”
“九皇叔,段一他照顾九皇叔不妥当,被关起来了。”靖王眼底有狡猾之色,心绪逐渐平静。
他都已经受伤了,还自己被下了毒,快死的人了,他怕什么怕?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是霍慎之面上太过平静,通身的气场尤其浓重骇人,实在难以把他跟这话联系在一起。
此刻他那一双冷静的过分的眼睛,布满了屠戮之意,看着靖王,唇角微末勾起:“本王座下之人,是你们能私自发落的。”
靖王一时哑声。
屋子里,所有人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外屋乃至院中那些哭丧的声音,在此刻如同潮水,渐渐退息。
靖王干巴巴地解释:“是父皇……”
男人目光一凌,眼底的浓稠墨色铺开:“本王位处摄政,上可代天子行政,下可诛王孙贵胄。是你自己去把人带过来,还是等会本王亲自去。”
如果他不醒还好,群龙无首,由得他们这些人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可是他现在莫名其妙醒了,就不是别人能随便操控他手中一切的了。
“啪啪”!
后面响起两声,是霍临烨唤了人进来:“去,把段一带过来。”
靖王猛然转头,看着霍临烨居然跟自己作对。
霍临烨移开眼,没有去看靖王。
他方才清晰地看见,九皇叔说话时,口中的一片猩红。
上过战场受过伤的人都知道,在有些敌对之时,哪怕是吐血,都得把这口血硬生生咽下去。
九皇叔快不行了,没必要再这么耗着。
算是在他最后,成全他罢了。
靖王恼怒,但是想着反正事情也已经要成了,九皇叔见谁都无所谓。
他想到了云姒,便转身去寻。
霍临烨看得清楚,吩咐了人跟上靖王,保云姒。
这屋子里面,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霍临烨的目光看过去。
肩膀处还残存方才被眼前男人劈下掀开始的余痛。
伤成这样,还有力气,甚至如今还能撑得住。
虽然闭目阖眼,安安静静地坐着,但是霍临烨看得见。
九皇叔的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
如同一支燃烧到最后,却越发明亮的灯火,在倾尽全力燃烧。
霍临烨收回眼,眼底多了敬重:“九皇叔,我活的这二十五年,一直把你当我的目标,你是我无比敬重的人,方方面面的人中之龙。除了大周的开国先祖,我至今都想不到,能是你匹敌的人。只是盛极必衰,人这辈子,终究不会太如意。您太贪心了,总是什么都想握在手里。”
“不行的,九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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