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丛木后,一个幼小的身影望着已空无一人的山路,转身向后奔走起来。
已经到这个时辰了吗?
残阳如血。
闪烁如电、进退如风的银色尖枪时不时被这夕阳染红。
跃动不止的银枪终于静了下来,手握枪柄的巫荒尘满头是汗。
一个十来岁瘦弱的孩子连忙跑了过来,笑着递上了手里干净的布巾:“擦擦汗吧。”
却是方才那个跟着榆儿和幽绝的小孩儿。
巫荒尘却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手里的布巾。
他拎起银枪,迈出步伐,从孩子瘦弱的还举着布巾的手边走了过去。
孩子失望地收回手,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
他忽然停下来脚步,叫了一声:“滕宴。”
“在!”孩子连忙大声回答。
“别再来了。”巫荒尘只说了这么一句,头也没回一下,就大步往前走了。
滕宴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呆呆地望着他越走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半沉的夕阳更加血红,将整个暮天都极尽渲染。
滕宴还呆站着。
忽然从林木深处刮来一阵寒风,带着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紧接着就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还有巫荒尘的痛呼声!
滕宴连忙撒腿向巫荒尘声音的方向跑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握七寸匕首连连攻向巫荒尘。
另有一个宽肩厚背、黑脸短髯、四十多岁的人,负手在一旁观战。
巫荒尘一丈长的银枪本应占优,但七寸匕首又迅疾又狠辣,巫荒尘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疲于招架。
滕宴见他危急,立刻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向那个年轻人冲了过去。
巫荒尘连忙扭头向他大喊:“别过来!”
就在这时,尖锐的匕首瞬间划破了他的左边胳膊,鲜血飞溅而出,映着血红的夕阳,触目惊心。
滕宴双眼陡然血红,大叫着直跃而起,一棍劈向气势汹汹的年轻人。
年轻人见滕宴冲来,侧脸扫了他一眼:“还有个小崽子。”
忽然弃了巫荒尘,一把匕首对着滕宴直切而下。
滕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木棍去抵挡。
但匕首极其锋利,就像划破一片树叶一般瞬间割裂了木棍上微薄的一层气蕴、切断了他手里的木棍,紧接着就奔着滕宴直刺过来。
尖锐的匕首直指他胸前,银色的枪尖疾速赶来撞开了凶狠的匕首,发出清脆又充满劲力的碰撞声。
巫荒尘挡在滕宴身前:“他不是我的孩子,与他无关。”
“不是你的孩子?”年轻人浅笑,“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巫荒尘怒瞪着年轻人,用力抖直银枪,直刺年轻人脑门,同时对滕宴大吼:“还不快走!”
“快走!”
相似的声音。
“快跑!滕宴,快跑!”
无法忘记的声音。
他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一天。
他叫巫枫跟他一起进山追猎。
“我要修习,要是偷懒,我爹他会骂我的。”巫枫道。
他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巫枫就走:“你比我厉害,用你的铁枪帮我猎那头野猪嘛。”
巫枫无奈跟着他进了山,没想到他们却遭遇了一头发疯的野狼。
巫枫跟随父亲巫荒尘学得一些舞枪本领,随身带着一杆铁枪。
而滕宴却没有任何武器。
野狼凶猛地又扑又咬,巫枫的铁枪枪尖划破了他背上的狼皮。
但这非但没能使他退去,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它更加猛烈地扑咬攻击。
巫枫被它整个扑倒,一边拼命用铁枪枪柄抵住它的獠牙血嘴,一边扭头对被野狼咬伤了肩膀倒在地上的滕宴大声喊:“快走!”
滕宴爬起来望着被发疯的野狼死死扑倒在地的巫枫,一下砸出了刚捡起来的石块:“滚开!”
石块正砸在野狼身上。
野狼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嚎叫,撒开巫枫转头向滕宴扑了过来。
“快跑!滕宴,快跑!”
巫枫连声大喊。
滕宴连忙撒开腿掉头就跑。
野狼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它的速度要快得多。
滕宴使尽浑身力气拼命地跑。
但他哪儿跑得过发了疯的野狼?
眼看就要追上,野狼怒嚎一声纵身扑向滕宴。
一杆铁枪飞来,直插向野狼。
野狼突然甩尾转身,铁枪枪尖擦着它的脊背飞了过去,活生生剔下了它一块血肉,插入了泥土之中。
野狼愤怒至极,立刻向巫枫扑了过去。
巫枫失了铁枪,根本无法抵挡,被野狼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滕宴拔出插在地上的巫枫的铁枪,从一侧狠狠地刺向紧紧咬住巫枫脖子不放的野狼腹部。
枪尖从野狼肚子的另一端透了出去。
野狼终于倒了下去。
滕宴连忙蹲下身把巫枫扶了起来。
鲜血从巫枫脖子上几个血孔中不断涌出。
滕宴大声哭了出来:“刚才为什么不跑!你这个傻瓜!”
巫枫无力地抬眼望了望他:“你不是、也没丢下我吗?”
“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跑掉?”滕宴大哭,手足无措地望着巫枫触目惊心的伤口,“都是因为我,我不该叫你进山。”
他不知道有多后悔,有多恨自己。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悔恨,滕宴擦了擦眼泪把巫枫背在了背上:“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滕宴,答应我、一件事。”背上巫枫的声音很轻。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滕宴道,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
“我爹、他要守护、很重要的、很、很重要的东西,”巫枫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一定、一定要帮、帮帮他……”
“你会好的!”滕宴一边哭,一边背着他向前走。
“答应、答应我……”巫枫的声音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了。
滕宴停下了脚步,泪水大滴大滴地随着巫枫滴落的鲜血滚落在血迹斑斑的草地上:“我答应你,一定……”
巫荒尘几次压满气蕴的攻击都被年轻人破去。
七寸匕首上黑气腾腾,冲破巫荒尘的护身气蕴,直刺他颈间要害!
就在将要刺中的一瞬,匕首忽然停了下来。
一双还显稚嫩的手紧紧抓住了年轻人刺出匕首的胳膊。
滕宴双眼血红,咬牙道:“我答应过巫枫的!”
他不知哪里涌出来的从未有过的一股强盛的气蕴,双臂使劲一摔,年轻人就整个身体被推了出去,直退出七八步远。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巫大叔的!”
滕宴血红的双眼紧锁在年轻人身上,随时准备抵挡他凶狠的攻击。
“滕宴!”巫荒尘吼道,“我让你快走,快走!”
他刚要上前,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一直袖手观战的黑脸短髯的人望着巫荒尘:“交出垣宿仪,我会让你们死得痛快点儿。”
巫荒尘将银枪枪尖对准他:“你休想!”
黑脸短髯的人哼了一声,侧头向七寸匕首的年轻人道:“卓龙,你收拾那个小毛孩儿。”
“是,师父。”卓龙答道。
话音方落,匕首已经扬起寒光刺向滕宴。
“住手!”巫荒尘大喊,举起银枪刺出,想逼开挡住自己的黑脸短髯之人。
黑脸短髯之人双掌推出,一道巨大的气蕴强势铺出,巫荒尘银枪霎时脱手,整个人向后飞跌坠地,血从他的口中、鼻腔、耳内喷了出来。
滕宴还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被卓龙按在了地上,冰凉的匕首尖抵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