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凛一双眼锁定宁葭,宁葭亦望着他。
宁葭道:“刀剑无眼,迟副尉你可仔细了。”
迟凛却未回言,一双眼只直望着她。
宁葭手腕轻动,便要挥动匕首,却听迟凛道:“且慢!”
宁葭便停住不动,眼望着他。
“迟凛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还是由迟姑娘你来担这主位吧。”迟凛道。
宁葭未料到他竟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不动了。
“好、好、好,看来胜负已出,便由这位迟姑娘迟副尉任主了。”孔怀虚道。
莫金山等见孔怀虚如此说,亦都不再多言,于是众人向宁葭跪拜,认了新主。
迟凛、孔怀虚亦随众人行跪拜之礼。
“都起来吧。”宁葭道,“诸位辛苦,各自去歇息吧。”
于是众人相继辞去。
迟凛起了身,立于原地未动。
宁葭却未再看他,与孔怀虚作别,自回了。
孔怀虚向迟凛微微笑了笑,亦自去了。
次日,众人聚于厅中议事,商讨启州之事。
宁葭封墨仁将军,坐于主位之上。
“林长空一招不成,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我们已举了义旗,朝廷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唯有以进为守,方为上策。”孔怀虚道。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该如何攻下启州,先生可有妙计?”宁葭道。
“我们只得三万人,而启州州军有七万,且都是训练有素之兵,城墙又坚固难破,眼下尚不宜攻夺启州,且稍待些时日。”孔怀虚道。
“待到何时?”宁葭道。
“林长空必定会再来,到时候先削减他的兵力,再谋其他。”孔怀虚道。
“便依先生之言。”宁葭道。
三日后,果然接到前方哨探来报,林长空派了宣威将军覃志虎领五万州军前来讨伐。
“他偏选这个日子,可见天意助我。”孔怀虚笑道。
当即告予宁葭应对之策。
覃志虎率领五万州军向离凰县进发。
行至落虎山,忽然狂风大作、骤雨倾盆,便令就地扎营,待雨住后再行。
不料营方扎稳,只见山上树倒土塌。
暴雨卷着雪崩般的泥石奔流而下,州军躲避不及,被埋者不下三万。
又兼慌乱中互相推搡踩踏,其死伤无数。
暴雨住后,覃志虎于五里之外再清点兵士,只得两万不足了。
离凰县中,莫金山等无不争相庆贺。
“先生真是神了!”梁毅道,“竟连天要暴雨也能知晓。”
“前日卜得雨卦,正好用之。”孔怀虚道。
“我们连挖了一夜的树、松了一夜的土,值了!”朱旭道。
“辛苦诸位。”宁葭道。
于是众人皆举杯相庆。
“州军元气大伤、士气低迷,正好趁此时一举夺下启州城。”宁葭道,“先生意下如何?”
“便依将军之言。”孔怀虚笑道。
五日后夜间,更深人静。
启州城南门忽然大开,全义军自城外涌入,与官兵战在一处。
宁葭一把匕首寒光闪烁、光过之处,杀开一条血路。
柳重荫骑马至宁葭一侧道:“小棠姑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柳小姐,多谢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宁葭向她道。
柳重荫只向她笑了笑。
“在我身旁,别走远了。”宁葭道。
“说哪里话,我这把剑也不是摆设。”柳重荫道。
说罢,挥舞开手中长剑,果然剑剑精准、出手迅疾。
其余迟凛与朱旭领左路军、莫金山与梁毅领右路军,既分头为战,又相互配合。
州军陡然被全义军闯入、措手不及,有些尚在睡梦之中便被捆绑结实。
宁葭等一路直杀至州府衙门,闯进了林长空的府邸,将正躲在桌子底下抖成一团的他揪了出来。
次日州府衙门堂上,宁葭坐于堂中,细数林长空贪污舞弊、纵容恶行、强征滥罚、自造金银等数桩罪责,摘了他的官帽、脱了他的官服,罚至营中为烧火杂用。
师爷柳忠助纣为虐、为吏不仁,亦作同罚。
但念柳重荫相助之恩,只免去他的官职,罚其居家思过。
柳忠见柳重荫与莫金山等立于一处,真是吃惊不小:“好闺女,你瞒得好啊!”
“爹,以后女儿会向你说清此事的。”柳重荫只道。
此一战大获全胜,不免有一番封赏。
莫金山晋了宣节校尉、梁毅晋了怀化司戈、朱旭晋了归德司戈。
莫金山等各自拜谢。
“朱司戈,你的伤怎么样了?”宁葭向朱旭问道。
“还好,并无大碍。”朱旭道。
他左胸中了一剑,此时只是勉强站立。
“待圆觉大师来至,便请他与你看治,你先去好好歇息吧。”宁葭道。
“多谢将军。”朱旭道。
于是两个兵士护送他前去暂歇。
“迟副尉、”宁葭道,“朱司戈与你同为左路军,今日一战左路军不仅损伤最多,连朱司戈也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受罚。”
此言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
“现革去你副尉一职,编入兵士之籍。”宁葭又道。
“将军!”莫金山等惊道,“战中有损伤本乃常事,这、不太合适吧?”
“身为同队将领,护卫自己的属下乃分内之事,既然未能做到,便该接受惩罚。”宁葭道。
“将军,”梁毅道,“迟副尉一心为全义军,立下过不少功劳,还望将军三思。”
“我身为将军,理当同领其责,便自罚与诸位将士缝补一月。”宁葭道。
孔怀虚立于一旁,望了望宁葭、又望了望迟凛,并未发一言。
柳重荫与迟凛乃初次相见,亦未多言。
“将军、迟副尉他……”梁毅道。
话方出口,却被一人打断道:“将军、我愿领罚,并无怨言。”
却是迟凛上前。
“迟副尉,你怎么也这么说?”莫金山道。
“是啊,迟副尉,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跟将军说说清楚。”梁毅道。
“迟凛并无他想,将军所言有理,迟凛未能护卫跟随我的各位兄弟,是迟凛失职,甘愿受罚。”迟凛道。
宁葭望着他,只道:“明日起,去兵营好生操练,晚间来我处听候差遣。”
“是。”迟凛道。
自此日起,宁葭搬入林长空府邸,孔怀虚、圆觉、袁丘、桃叶、六顺、秦家兄弟等青云村诸人亦随之迁入。
柳重荫仍住原来的家中。
迟凛则于兵营中与兵士们同住。
柳重荫带着柳忠回至家中。
柳忠一进门就先将她扯过,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清楚!”
“爹,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消消气吧。”柳重荫道。
“你这毛孩子,你懂什么?你们这是自寻死路,知不知道?”柳忠急道。
“不会的啦,孔先生自有妙算。”柳重荫道。
“什么妙算?”柳忠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柳重荫道。
柳忠愁眉深重地道:“女儿,你可别错了主意,放眼天下,谁敢跟如今的皇上作对?”
“当今皇上凶残极恶、悖逆天道,必定不得善终。”柳重荫道。
“他是不是能得善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么瞎闹,迟早会把自己性命搭上!”柳忠道,“我不许你跟他们再有任何来往!”
“爹,此后天道必会大变,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皇上不管有多大的威力,相信最终只会自取灭亡,”柳重荫道,“若是我柳重荫为此不得不舍弃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那我也在所不惜。”
“女儿、你是傻了吗?你到底被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忠气得直跺脚。
“爹,女儿想做的事,是谁也拦不住的,你应该知道。”柳重荫道。
“你、你这是……”柳忠当然深知她的脾性,只长叹一声,甩袖而去。
启州失守,驰天帝收到军情奏报,下旨:镇国大将军乔凌宇率军前往启州,肃清叛贼。
乔凌宇领旨,率领大军向启州进发。
且说迟凛白日操练辛劳,黄昏后依令至宁葭处听候差遣。
宁葭对他依然毫不假以辞色,只吩咐他做些整理、洒扫之事。
迟凛也不抱怨,一件一件细细做来。
迟凛连着数日在宁葭处当差,事无巨细皆无一丝抱怨。
当日晚间仍至宁葭处。
刚进门,不想宁葭正端坐座中,冷着一张脸道:“迟凛,你若对本将军的处罚有何不满,尽可以坦言相告,却为何要无故懈怠、给本将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底下莫金山、梁毅、孔怀虚等皆分立左右。
“将军,迟凛不知何处做错,还望将军明示,迟凛方好改过。”迟凛道。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不要说本将军冤枉了你。”宁葭将几份公文扔到他面前道。
迟凛捡起来看了看,原来是启州田地登记之文。
只见其中多处被油污所损,已辨识不清了。
“田地乃百姓之身家性命,你却将此物毁损至此,还不是居心叵测?”宁葭道。
“将军,这、并非是迟凛所为。”迟凛辩道。
“这些公文只有你在整理,不是你、还能是谁?只因你之私怨,却要劳人重新查访、再制新文,白白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宁葭道,“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吗?”
孔怀虚等望着宁葭,皆不言语。
梁毅欲上前言说,却被孔怀虚暗暗拉住。
“将军……”迟凛望着宁葭,咬了咬牙道,“是迟凛疏忽,请将军责罚。”
“责罚不敢当。”宁葭道,“迟公子你胸怀大志、文武双全,我们这小庙是容不下您这尊大菩萨了,您请另谋高就吧。”
“将军!”迟凛惊道。
“请吧。”宁葭只道,一张冷脸滴水不进。
孔怀虚袖手静观。
梁毅甩开孔怀虚的手,大声道:“将军,我不服!”
“梁司戈,有话但说无妨。”宁葭道。
“迟兄弟一副热心肠、剑术更是精湛,当初将军也是多亏他相救才保得性命,如今这么做,岂不是忘恩负义吗?”梁毅道。
“当初迟公子相救之恩,本将军并不敢忘。”宁葭道,“但公私若不能分明,怎能当此重任?既然各位抬举让我坐了这主位,我当然要对各位将士、以及他们的父母家人负责,田地之事,事关重大,若不惩处,叫我如何面对将士、百姓们的信任?”
“这、这……”梁毅本就未念过书、识过字,被宁葭这一么一说,张了几次嘴,愣没说出话来,憋了半晌方道:“总之,我不同意让迟兄弟走!”
“多谢梁大哥。”迟凛道,“不过,既然如此,迟凛多谢将军照拂,就此告辞。”
说罢起身向孔怀虚等拱手作别。
又向宁葭拱手道,“将军、善自珍重。”
宁葭只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回言。
迟凛转身出门而去。
三日后,宁葭收到消息朝廷大军压来的消息,连忙问道:“情势如何?”
孔怀虚道:“镇国大将军乔凌宇已点了十万精兵朝启州而来,目前已到了鹤州地界,恐怕不出七日,便要大军压境了。”
“乔凌宇,果然是他。”宁葭沉吟一回。
乔凌宇未威名绝非虚得。
那么反抗新皇的所谓叛军,几乎全都是被他镇压下去的。
宁葭向孔怀虚道:“先生可有退敌之策吗?”
“总会有的。”孔怀虚微笑道。
“不能告诉我吗?”宁葭道。
“到时自然会知晓的。”孔怀虚道。
四日后,柳重荫突然匆匆来至,一进门便急道:“先生呢?先生在哪儿?”
“柳小姐,何事惊慌?”宁葭正在前厅撞到她,不免问道。
“快带我去见孔先生!”柳重荫道。
宁葭见她神色如此惊慌、也不及细问,忙领她至孔怀虚处。
“先生,大事不好了!”柳重荫一见孔怀虚便急道。
“柳小姐!”孔怀虚见了她神色,亦是容颜大变、陡地自书桌后立起身来,一双眼直盯着柳重荫。
柳重荫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宁葭道:“将军,我、有事想跟孔先生单独说。”
“那好,你们聊。”宁葭道,识趣地退了出来。
稍时,只见孔怀虚与柳重荫匆匆出门,直奔大门而去。
宁葭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孔怀虚这样吃惊、锁眉的神色,绝不轻见,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宁葭亦无心修习,只在大门内徘徊,等候孔怀虚回转。
夜色渐渐笼下,却仍不见孔怀虚回来。
宁葭焦急不已,正欲骑马前往柳府。
马刚刚跑出几步,就见一辆马车向此处奔来,驾车的正是孔怀虚的家侍陈忠。
宁葭忙下马等候。
马车在墨仁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第一个钻出幕帘的正是孔怀虚。
陈忠亦跳下马来,上前掀开了幕帘,自车里搀出了一个人来。
宁葭见了此人,不禁惊呼道:“天玄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