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扇光门,时迟殇下意识一个哆嗦,倒不是害怕或什么,而是骤然从满是阴气的鬼界来到这处充盈有魔法元素的浮游结界,让他本能地有几分不适应。
好在他的魂道已晋至高阶,适应性极高,数个呼吸间,体内魂力已然融入四周的魔法元素,不似其他鬼界修士那样,个个龇牙咧嘴,或是神情厌恶,或是面露排斥。
混在鳄君、王小杰、阴蝎公子身后,时迟殇暗暗观察着其余人。
这趟探索结界的行动,一共有二十一人,其中安倍鹰一方和鳄君等人一方各有六人,寂照那边算是人数最多,足足有八人,但是除了那名一直跟在寂照身后鬼头鬼脑的少年,其余人明显是半路上临时找得队友,默契度和合作性肯定都不是太高。
安倍鹰那边,一行六人都是身披黑色斗篷,用以遮住面貌,而且他们似是有秘术遮蔽玄机,外人完全无法透过斗篷感应到这些人的虚实。
哪怕是时迟殇以魂道催动镜照秘术,也只能隐隐从这些人身上感应到些许透着腥臭的邪气。
而自己这边,鳄君、王小杰、阴蝎公子都不用说,余下两人虽然是鳄君的扈从,却也都实力不凡,俱是身怀二印皇座的冥皇后期。
当时迟殇将注意力放到寂照那边时,他忽地瞳孔微缩,隐含讶异地看向寂照与蚕七身后的一人。
那是一位体态魁梧的大汉,乍一看体型和鳄君也有几分相似,而在参悟了虚实大道的时迟殇眼中,这人分明就是当年与他在定北府分道扬镳的蒙!
当年分开时候,蒙曾提及要去兴岭道,而回忆起之前在饭馆内听闻的弱水海出事,再到寂照这位弱水海当代首席现身虚市,而蒙也同时出现,时迟殇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蒙的感知颇为不俗,几乎在时迟殇注视到他的刹那,已然扭头望来,见是时迟殇,当即面露疑惑,好似不认得时迟殇一样。
见他仍在演戏,时迟殇心头莞尔,传音道:“蒙兄改头换面混在这群人里面,不会是想做什么坏事吧?话说前不久弱水海出事,莫非与阁下有关?”
听见时迟殇传音,蒙心头一跳,眼底隐含凶光地瞪了他一眼,只是见对方摆出一脸滚刀肉的惫懒模样,这才悻悻回道:“跟你没关系,少来捣乱。”
时迟殇和蒙没什么恩怨,自然也懒得去掺和他和弱水海的矛盾,见蒙暗暗服软,也就冲着他笑了笑,扭开了视线。
寂照并未察觉对面的魂霆与身后蒙的眼神勾搭,他正一脸阴沉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好半晌,他才看向身后那鬼头鬼脑的少年:“有感觉到么?”
“没有……”那少年摸了摸脑袋,无奈道,“这都是你第八百次问我了,感觉到了会跟你说的好不好?别再问了,求你了,再问自杀……”
寂照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再问,只是黑着脸继续扫视周围。
半年前,弱水海镇压在中央海眼深处的一块古旧石碑突然不翼而飞。
那石碑是第三代祖师所留之物,算不得什么珍贵瑰宝,但是这却牵扯着弱水海的面子问题,尤其中央海眼乃是弱水海的禁区重地,让人在那里偷走了石碑,无疑是对弱水海的重大挑衅。
所以在石碑被窃后,弱水海从上到下都被惊动了,上到宗门长老,下到杂役扈从,全部都被掌教赶出去,寻找那名窃贼的下落。
也不知他们到底怎么做的,居然真的找到了贼子的踪迹,然后一路追着来到了拓蒙道。只不过拓蒙道何其辽阔,想要找到那窃贼实在太过艰难,没办法,弱水海众人只能够分散开来,去往各处城镇、宗门。
那鬼头鬼脑的少年,名为蚕七,本体乃一头幽冥蚕,是弱水海这一代弟子中,仅次于寂照的强者,也是寂照少数几位挚友之一。
当年寂照之所以在拍卖会上突然离开,也正是收到了蚕七求助的消息,才会匆匆离开,与他会合后一起寻找窃贼下落。
这么看起来,蒙也确实了得,竟然硬生生改头换面,骗过了寂照与蚕七两位冥皇巅峰,还能安然无恙地混迹在对方的队伍里面。
与此同时,众人已经尽数跨过光门,进入到了这座浮游结界内。
目前众人所处的,是一片寒风凛冽的冰原,时迟殇远远望出去,就见茫茫多的雪花飘落下来,将方圆千里尽数覆为苍茫雪色。
“看来这附近就有一座神墓,”王小杰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轻笑道,“不过看形成的效应范围,那神明生前的修为应该不是太高。”
类似这种游离在恒定世界之外的浮游结界,强者陨落后,躯体会在结界内自行分解,但是由于没有恒定世界那种自给自足的内循环规则,倒是分解后溢散的能量只能够沉积在尸骸四周,久而久之,就会形成影响一定范围内的“效应”。
例如这连绵有数千里的冰天雪地,便是一位冰雪系神明陨落后形成的效应,而根据王小杰的计算,这尊神明生前应该至多只有五阶层次。
凝视着这片冰国,时迟殇目光微闪,之前在鬼界,由于恒定世界自有能量内循环规则,所以那些被他斩杀的强者几乎很难形成大规模的阴气效应,这还是他首次正面感受到,一位五阶修炼者可以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
“五阶神墓没有什么探索的必要,”鳄君背着手,立在山丘顶端,面色沉静地遥望远方,“先向结界内部前进吧,按照正常的规律,越往深处走,神墓的等级就会越高。”
同为年轻至尊的四印冥皇巅峰,寂照给人的感觉是充满寂亡,一袭青衫的他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性情冷漠,动辄便会赐予他人死亡。
而鳄君则不同,他那壮硕如山岳的体魄仿佛蕴藏着永恒不熄的能源熔炉,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让人震惊的力量气息。
不得不说,鳄君算是时迟殇见到过的,在力量上修行最为纯粹的修炼者。
时迟殇正暗暗盯着鳄君背影,阴蝎公子忽然扭头看过来,问道:“魂霆兄,你和我们一起,还是单独行动?”
“魂霆你要单独行动?”鳄君疑惑看来,虽然说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此人颇有几分豪迈的气魄,浑然不似他那小心眼的二师弟。
时迟殇点点头,他炼制分身的动静不会太小,和他们一起的话太过麻烦,还要费神遮掩,还不如一个人单独行动,等炼制好分身后再去找他们会合。
鳄君和他初次见面,没有交情,自然不会特意留他,至于王小杰巴不得时迟殇滚远点,所以在与阴蝎公子交换好传讯玉简后,时迟殇便迅速飞身离开。
神游随心无迹无形,宛似瞬移一般,时迟殇也不惧被人发现端倪,而且他是为了寻找黑暗系的环境,所以也没有特意选择方向,而是随心所欲地飞速遁行。
途中,他在冰原内发现了大批由冰雪形成的元素精灵,似是匍匐在地的人形,然而四肢俱是冰霜,行走之际还会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约莫半个时辰后,时迟殇总算离开了冰原,进入到了一片遍布火山、岩浆的炎国。
“这地界还真神奇,岩浆跟冰雪居然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瞅了眼下方茫茫无尽的岩浆,时迟殇心底嘀咕着,继续向远处飞遁。
冰原、炎国、古森、沙谷,十余日时间,时迟殇已然发现了数处神明死后形成的“效应”,闲着也是闲着,他顺手取走了效应中央的神明尸骸,不过这些神明生前大多位阶不高,这些神尸的价值也高不到哪儿去。
不过这些效应里出现的生灵,倒是让时迟殇大开眼界,这些凝聚有魔法元素而诞生的生灵,在天界被称为圣灵,有点类似冥雷国雷池中的雷电精灵,都是大量精纯能量孕育出的意识精灵。
第二十四天,时迟殇终于找到了一座黑暗系的神墓。
神明死后,尸骸内的能量溢散开来,逐渐影响周边形成了效应。而随着环境变迁,尸骸与神格逐渐被土地覆盖,最终形成了“坟墓”,这便是鳄君他们所说的“神墓”,即——神明之墓。
这里应该算是结界外部与内部的交界区域,神尸生前至少有六阶层次,如今海量的黑暗系魔法元素沉积在这里,逐渐构成了一片淹没天地的黑暗迷雾,无数殒亡在此的生灵,在这片黑雾中化为了骷髅、幽灵,浑浑噩噩地不断游走着。
悬浮在这片黑雾外,时迟殇皱着眉,凝神解析着这片黑雾,良久后,他才运转魂力撑起一轮十四色交织的灿艳魂光,然后一头没入黑雾之中。
虽然同为八脉本源,然而黑暗与光明,跟风、雷、水、火等系本源有着一个巨大的区别,那就是后几者只具备该类本源能量方面的特性,例如火之燃烧、水之流动、风之无相等等,而光明和黑暗两系本源,却在具备能量特性的同时,还分别拥有着第二特性。
其中,黑暗系的第二特性,便是污秽,能够污染、弱化、亵渎、侵蚀一切触及到的物质、能量乃至单纯的概念。
作为六阶黑暗系神明陨落后化为的神墓,这片黑暗迷雾同样具备着极强的污秽特性,能够将所有进入其中的生物强行转化为死灵生物。
当时迟殇这个“活物”踏入黑雾的刹那,黑雾中积存无数年的污秽异力已然自行汇聚过来,宛如黏稠漆黑的脓液,不断地附着在时迟殇周身魂光上,开始疯狂地向内侵蚀。
更为关键的,乃是这片迷雾内存在有一股极为恐怖的扭曲之力,可以将一切有形扭曲为无形,将光亮扭曲为黯淡,将希望扭曲为绝望,将秩序扭曲为混乱。
这类似幻法,又不是纯粹的幻法,幸好时迟殇身怀魂道,又掌握了唯一与虚实,短暂地失神后,意识迅速冷静下来,十四色魂光萦绕魂体,流淌,生辉,将一切干涉己身的外力尽数排斥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