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多少纷扰不必细说。
秦桑离了掩月庵,又去了一趟甘露禅院。
他是这么打算的,先西行去西土,将飞升台之事告知西土修士,并去亲自登门拜访怀隐大师。
他已从甘露禅院知晓,怀隐大师出身西土佛门大悲禅寺,寺中多苦修之士,拥有罕见的体修传承。
另外,也要请西土帮忙寻找地杀剑碎片。
他一直怀疑还有其他碎片没有集齐。
一是各域都有对应的仙殿,并都存放有地杀剑碎片及功法残篇。
二是功法的原因,创出《元神养剑章》这门功法之人,必是绝世天才,难道止步于炼虚期?
不过,中州佛门和西土佛门一直有交流,行济大师证实,在以前,西土确实没有发现过仙殿。
也可能某个修士或门派找到了仙殿,秘而不宣,独享好处。
秦桑一人不可能走访西土所有地方,需要西土势力相助。若找到地杀剑碎片和功法残篇,他自然不会白白拿走。
此次出行,秦桑只带了化身,将黑狮大圣留在中州。
西土事了,他还要去往别域,不像西土有古传送阵,只能在风暴中穿行,黑狮反而是累赘。
留下黑狮大圣,一是作为他的坐骑,代他坐镇中州,二是作为青羊观护山大圣,辅左申晨。
除了在秦桑面前伏低做小,黑狮大圣可以在中州任何地方横着走,无论两族什么势力,都对他礼敬有加。
即使不看秦真君的面子,黑狮大圣本身也是顶尖强者,谁都不想得罪。
等秦桑走后,黑狮颇为逍遥惬意。
秦桑此行只带走了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消耗甚剧,第二元婴状态虚弱,也可以回本尊温养,恢复的速度可能还更快些。
反正风暴穿行时无法修炼,不会影响本尊修行。
带上化身,也是防备风暴带可能出现不可测的危险,譬如遭遇非常强大的凶兽,以防万一。
西漠黄沙漫卷。
秦桑独自在沙海中向西飞驰。
越靠近风暴带,气温越高,干燥的热风迎面吹来,带着滚滚热浪,肉眼便可以看到虚空扭曲。
飞行了一段时间,视野尽头忽现一片赤红,如同最灿烂的晚霞。
看清‘晚霞’真正的面目,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这哪里是霞光,分明是滔天的火光!
那里正是风暴带,但不是秦桑熟悉的海洋,而是陆地。
陆地上火光冲宵,熊熊烈焰形成火焰风暴,天穹之上也飘荡着无穷无尽的火舌、火苗,铺天盖地,连绵无际。
秦桑能够清楚地看到,本来无形的屏障也被染成了赤红,像是有无数火精在上面跳舞,牢牢阻挡火焰风暴入侵修行界。
无形的屏障将风暴内外隔绝成两个天地,对面是一个烈火组成的世界,大地开裂,裂谷无处不在,遍地岩浆,并持续有地底炎火从地缝上涌,随处可见地底炎火冲击形成的冲天火柱。
这块陆地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四分五裂,实属奇迹。
被风暴卷起,下层是岩浆风暴,上层是火焰风暴,都一样炽热,无边无际,能够焚尽一切,比海上的风暴还可怕。
低阶修士胆量够大,可以进入海上的风暴带探索,绝不敢深入火焰风暴太久。
秦桑远远看到两名僧人站在屏障外。
对方也看到了秦桑,立刻御空飞来,行至秦桑近前,行礼道:“参见秦真君,我等已得到住持传讯,这便带秦真君去古传送阵。”
三人一刻不停,飞入火焰风暴。
两名僧人身上的法衣浮现幽蓝光芒,似有水波从法衣上弥散出来,环绕他们身遭,驱赶烈火,显然是专门炼制用来应付这种环境的。
秦桑则不见有什么动作,火焰近不得身。
低头打量着下方地貌,秦桑心中暗道,这片陆地常年如此,不知会不会孕育出某种非同一般的灵火。
这种天成灵火非常罕见,如果品阶足够,可以用来修炼《火种金莲》。
不过,这片陆地广阔无边,据说一直到西土都是这种景象,两域处在一块陆地上。元婴后期修士无法承受常年烈焰炙烤,深入火焰风暴到处搜寻,只能秦桑亲历而为。
先办正事,以后有机会再来寻找吧。
不多时,带路的两名僧人停了下来。
他们身下是一望无际的岩浆湖,岩浆像海水般被卷起层层巨浪,可见此湖极深。这里的景象千篇一律,不过秦桑敏锐察觉到这里和别处有些不同。
“启禀真君,古传送阵就在湖底。”
一名僧人指着下方道。
原来这座岩浆湖非常特殊,有上古遗留的灵阵,古传送阵正是依托这座阵法方能存在至今。
但历时无数年,灵阵也已经不堪重负,且几乎不可能修复,动作太大反而可能加速灵阵毁灭,佛门仅能做简单的修补,对面也是如此。
由于湖里不能长久停留,负责看守古传送阵的僧人只能留在湖外,如此便有了鬼母可趁之机。
当年直到古传送阵被鬼母开启,他们方才察觉。
秦桑深入岩浆,很快找到古传送阵,嵌入灵石,光芒一闪,原地消失。
……
西土。
某处岩浆湖上,几道人影凌空而立,都是佛门僧人。
前方一人身影瘦削,面容苍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僧。老僧身旁站着一个身高七尺,丰姿英伟的僧人,正是怀隐大师。
诸僧默默看着下方,似乎在等什么人。
‘哗!’
岩浆中突然飞出一道人影,看到上方诸僧,身影微微一顿,径直飞了过来。
“参见秦真君。”
老僧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怀隐大师等人也跟着行礼。
“见过智潭大师,”秦桑站定还礼,“贫道冒昧来访,打扰诸位高僧静修了。”
这位智潭大师正是大悲禅寺的主持,乃是西土第一高手。
怀隐大师在他面前也要执弟子礼。
“真君何出此言?真君在中州的行止,贫僧已经知晓,心生钦佩。真君志存高远、心怀天下,吾等当倾力配合,”智潭大师语气和缓,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秦桑又看向怀隐大师,“多年前一别,大师风采依旧。”
打量怀隐大师,秦桑暗暗惊奇。
怀隐大师气色完足,看来伤势已经痊愈了,而且比当年显得更年轻英武。
秦桑注意到,他的血肉晶莹如玉,又似乎有一层澹澹的金辉,奇异不凡,想必实力又有精进,不知是不是炼化那枚辛金源晶的缘故。
“想当年,真君在无相仙门一鸣惊人,绝世风姿,贫僧至今铭记于心,”怀隐大师说话时和颜悦色,全然不像出手对敌时那般凶勐无俦。
“此地不是寒暄之所,不妨边走边谈?”
智潭大师插言道。
秦桑点头,“贫道正欲拜访贵宝刹,顺便看一看西土的风土人情。”
不料,智潭大师摇了下头,“不忙回寺,贫僧先带真君去一个地方,请真君辨认。”
秦桑诧异,不知让他辨认什么。
几人随着智潭大师向北飞去。
途中秦桑得知内情,大感惊喜和意外。
原来,他们现在要去的竟是疑似仙殿遗址的地方!
西土佛门和中州佛门素有渊源,慧光圣者临行前也将内情告知大悲禅寺。
得知中州仙殿飞升,智潭大师便猜测,西土如果也存在仙殿,可能会一起飞升。
而西土周围的地貌和中州不同,都是陆地,仙殿飞升后或许会留下痕迹,于是暗中派门下弟子四处查访。
不久前终有发现。
从一个绿洲的小家族得知,家族中一位祖上游历时曾进入风暴带,意外看到天变异象。
当是时,漫天赤火卷向天穹,如地底冲出来一条赤龙,撕裂虚空,破空而去,那人当场被吓破了胆,仓皇逃走。
算算时间,正好是仙殿飞升的那天。
智潭大师和怀隐大师刚从那里过来,原地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地坑,早已被岩浆填满,抹去了醒目的痕迹,但地坑深处似乎有仙禁残存。
但在风暴带里,即使地底的元气也纷乱无比,两位大师深入一段距离便觉力有不逮,被迫退了出来,请秦桑过去辨认。
说明缘由,众人来到地方。
从上面看,这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留其他僧人在上面,秦桑随二位大师跳入岩浆,渐渐二位大师落在后面,秦桑催动火莲护体,独自深入。
及至最深处,又运转天目神通,查探良久。
足足过去半天时间,三人去而复返。
“下方残存的仙禁不弱于仙殿!”
秦桑语气带有一丝兴奋,断然道。他是在地坑发现了仙禁碎片,和七杀殿内殿的仙禁比较,感觉不相上下。
小寒域血湖、罪渊渊墟、玄天宫圣地的阵法禁制都无法和仙殿仙禁相提并论。
此地很可能是另一座仙殿坠落之处!
当年那人看到的正是仙殿破空而去的景象。
“西土果然有仙殿,没想到竟藏在地底。”
秦桑向南看了一眼,他方才已经问清西土地势,得知这里是西土北方。这片陆地无边无际,中州位于陆地的东端,但西土并不在陆地的西端,四面八方都被陆地包围。
“我看此地离修仙界不算远,至少元婴修士是有能力来到附近的,难道一直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进入仙殿?”
秦桑追问。
有仙殿,就有可能有功法、有杀剑碎片!
若被某个势力得了去,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智潭大师沉声道:“不知仙殿飞升之前这里是什么景象,但蔽寺确实没有相关的记载,贫僧以及历代祖师也曾多次联合其余诸寺,联手寻找仙殿,皆一无所获。而据贫僧所知,未曾听闻哪个宗门突然兴旺,获得超乎寻常的大传承。”
顿了顿,智潭大师又道,“临行之前,贫僧已经传书邀请诸寺住持和其他同道,共襄盛会。此时他们正在蔽寺等待真君,如果真有哪个宗门独自占据仙殿,如今仙殿已经飞升,不必再固守秘密,秦真君又带着飞升台的消息而来,可以利用此事询问。”
不用秦桑开口,智潭大师也会主动调查此事。
非是觊觎对方的宝物。
种种迹象表明,天道魔音和仙殿飞升有关,说不准就有人在仙殿得到过什么,能够查到天道魔音的源头。
中州三教盟早就这么做了,等秦桑回到沧浪海和北海,也要着手调查。
秦桑点了下头,道:“贫道一直在搜集仙殿的功法秘术,残篇也无妨,若有消息,有劳大师派人通报贫道。”
智潭大师自无不可。
他们没有停留太久,结伴向修仙界飞去。
秦桑一边和几位高僧谈法论道,商议接下来的盛会,一边思索着仙殿之时。
放在整个小千世界,北辰境和北海相距不远,可以看做一体,事实上北辰境自古被认为是北海四境之一。
北海、中州、西土和沧浪海皆有仙殿坐镇。
如此一一对应,绝非巧合。
仙殿和修仙界各域是什么关系,孰先孰后?
是先有了避难所,牵引来仙殿。还是因为有了仙殿,才能在此界濒临毁灭的情况下,张开无形屏障,庇护附近生灵?
妖海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仙殿和地杀剑碎片呢?
如果有,是地杀剑什么位置,难道这样的仙剑不止一柄?
还有,当年他和琉璃穿行风暴时遇到一个死寂的修行界,范围远比其他几域小得多,那里有没有仙殿?
秦桑就此问过怀隐大师,原来中州一直都知道那个地方,对大修士而言,两地相距不算远,
据说以前不仅有生灵,还有修士修行,不知为何发生了一场大瘟疫。中州强者再过去时,骇然发现那里生灵绝灭,沦为死地。
有人怀疑是当地修士不慎从某个上古秘境带出来的,凡世间不可能有这么恐怖的瘟疫,但没人敢去印证。
正想着这些问题,众人来到风暴带边缘。
穿过无形屏障时,秦桑下意识抬手虚握了一下,心中叹息,“只愿仙殿飞升影响不到修仙界屏障,给此界生灵留一线生机。”
这时,一直寡言少语的怀隐大师开口,打断秦桑的思绪,“我观真君气血之相非比寻常,也精于炼体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