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似轻纱，似罗帐，在街巷中徘徊、游荡，给城市笼上一层薄幕，霓虹灯时隐时现，撩拨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

    一袭黑衣，一把黑伞，凌人麓在一条暗巷之中缓步前行，享受着雨滴与青石板合奏的乐章。

    忽然，从前方黑暗中传来阵阵“歌声”，与其说是歌声，不如说是“嚎叫”更为恰当，他不由得有些恼怒，因为在这乱世当中，片刻的宁静最是难能可贵。

    他打开手电，光线驱散了四周的黑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蹲坐在墙边，身着破衣蓑笠，手里还捏着半瓶“剃刀”牌烧酒的流浪汉。

    “快移开，太刺眼了，你这混球，”流浪汉一边用手挡着眼睛，一边大声咆哮道。

    意识到自己失礼的凌人麓并未计较对方言语的冒犯，快速移开了光线，轻声道了句抱歉，便关灯向前走去，只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听着黑衣男子步伐远去，流浪汉倏然收起醉态，猛灌了一口烧酒，便将酒瓶丢入几米外的垃圾桶，竟未发出一点响动。

    他站起身子，朝着周遭的黑暗道：“出来吧，想拿我的人头可不能这般胆小。”

    话音刚落，四周便跳出几个手持短剑的黑衣人，为首的黑影警惕地望了望流浪汉，一声令下，几人一齐冲杀过去，刀光剑影，转瞬即至。

    再说那流浪汉，左手虚空一握，在雨幕中凝聚出一道虚影，向前抻去，黑衣人的攻击被悉数格挡下来，只见那蓑笠汉子咧嘴一笑，右手从“虚影”中拔出一把长剑，同时，盘踞在天空的乌云竟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月光倾泻而下，而映照在长剑上的，除了破败的街景，还有几双睁圆的眼睛。

    流浪汉将长剑竖于几人尸体中间，只见地面上的积水开始快速流动，竟是形成了一个法阵，阵中的青石板变得漆黑、幽暗，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一般。几秒后，随着几声模糊且夹带着恐惧的“呐喊”，地面便恢复原状。

    再一看，巷中除了几具尸体便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了，月隐于云，光没于影。

    莫大，至少他是这么自称的，据说是取自武侠大师金先生笔下衡山派掌门人“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至于其真名，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凌人麓刚走出漆黑的巷子，便听到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模模糊糊的惊叫声，他紧了紧手中的雨伞，心里猜想可能是刚刚碰到的流浪汉被巡捕房的巡捕带走了，当然也可能是永远的被“带走”了，毕竟在这个世界，命比纸薄。

    战争，残酷的战争，正在像瘟疫一般在大地上肆虐。

    青州，古名苍州，位于南部中原行省，是仅次于省会神都的第二大城市，建立在广袤的平原之上，城里的宽阔的青石大道贯通东西，纵横南北，是前朝贸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当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仅仅这半年时间，麻灰色城楼上的旗帜就换了四面。现在掌权的军阀叫做孙有禄，人称“苍山司令”，据说以前是距青州城北几十里苍山上的麻匪，也不知是得了怎样的际遇，能一飞冲天，赶跑了前任“城主”—“青衣顾命”顾思铭，成了这一带有名的大人物。在他掌权之后，大大小小打过几次防御战，最后都以胜利告终，这使得附近军阀短时间内无一敢来挑衅，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城中的民众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且说这“苍山司令”，仗打的虽然不赖，毛病却是不少，麻匪出身的他嗜酒如命，贪财好色，曾创下在破城后的24小时内连续光顾13家青楼的骇人“记录”。他已经有27房姨太太，这里面有明媒正娶的，有自愿跟随，当然也少不了强行“请回来的”。并且此人对待女子极其粗俗，一个不顺心就拳头“伺候”，许多出身贫寒的可怜女子哪里招架的住，挨了几下便断气了。前些时日，一名旅店老板的女儿不幸被他看中，连拉带绑便被带回元帅府。年老的父亲为了请求孙有禄放小女一马，带着所有的财产跪在帅府前苦苦哀求数日。阁楼上的小女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值守的大头兵将父亲活活打死，抛尸枯井。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失去了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抄起白绫上吊自杀了。

    自此事之后，每逢深夜帅府阁楼便传来幽幽哭泣之声，甚至屠戮如麻的“苍山司令”也是异常烦恼，隔日帅府便在城中心布告栏贴出告示，开出高额赏金聘请会净宅驱鬼的能人异士，一时间众多“左道旁门”趋之若鹜。

    凌人麓是中午看到这个告示的，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明日正午去帅府试一试。至于说为什么他有这个自信，因为他能看到鬼魂，甚至能跟其中一部分短暂交流。

    这个能力从他刚懂事的时候就伴随着他。在他小的时候，时常会看到流连在某栋建筑门口的小猫小狗，一转眼却又不见了，或是行走在大街上的赤裸男女，周围的行人却对他们视而不见。直到有一次，在街上和一个认识的老人聊了一会，转头却看到老人的儿子儿媳正在操办老人的葬礼，他花了数周的时间才接受了自己有类似“灵视”能力的事情。

    第二天正午十分，雨停了，太阳却还躲在厚厚的乌云中。

    帅府门前一片人声鼎沸，大家都议论着今天有哪几个幸运儿能被选中得到“司令”的接见，如果能凭借此事获得一笔奖金，抑或是一官半职，都是能极大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至于所谓“闹鬼”，他们压根就不信。

    不一会，一位高个子军官迈着阔步从门里走出来，他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人群，道：

    “陈传青先生、桑榆先生、莫大先生，请随我进府。”

    凌人麓不禁有些失望，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被选中的其中一位先生喊住了军官，笑道：“长官，贫道能否带我的徒弟一起进去？”

    面色冷峻的军官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道“不知莫先生的徒弟是哪位？”

    只见那莫大咧嘴一笑，右手指向人群中的某处，“那个黑色衣服的年轻人，长官”

    正是满脸疑惑的凌人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