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4 永世为盟
作者:衣冠正伦   北朝帝业最新章节     
    李泰当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针对突厥进行一次军事打击与震慑,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眼下的西魏并不具备长期频繁的去影响和控制突厥的局势发展。
    这一次的阴山之战仅仅只是一次特例,若非木杆可汗大军滞留于此,如今的西魏甚至都没有远程打击突厥汗庭的能力。
    所以想要将这一次震慑的效果和影响长期的维持下去,就必须要依托其他的手段,比如在突厥内部发展自己的盟友。
    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尤其对突厥这种本身就没有共同的生存压力与文化信仰的外族,以势迫之、以利诱之便是最基本的相处模式。
    所以李泰才要威逼突厥权贵们推举控地头可汗,至于控地头可汗可信不可信、好不好控制,都是其次的。因为只要完成了这一次的权位更迭,这些人就成为了西魏的盟友,或者说西魏就成了他们维持权位的一大助力。
    突厥内部显然不是铁板一块,而阴山被俘的这些突厥权贵也并不代表突厥所有的统治阶级。在阴山达成的这一盟约,也未必就能获得突厥内部其他势力的承认。而这些人想要获得认可,避免被其他势力所绞杀,就必须要与西魏保持着亲密合作的状态。
    至于接下来突厥内部会发生什么样的纷争内斗,也不是需要李泰操心的事情。控地头可汗如果能够成事,固然可以继续加深并延续彼此的合作,如若不能,也能给突厥带来一定程度的内耗,而其他势力即便得胜,有了木杆可汗这一前车之鉴,短年之内也未必敢于再次进取河套。
    等到几年时间过去后,西魏内外局势必然也会获得极大的改善,到时候突厥人来犯还是不来犯,也不会再像眼下这样扰人心怀。甚至就算突厥人不来犯,李泰也要尝试继续向塞外、乃至漠北去扩展影响力。
    眼下这所谓的新可汗以及其从龙功臣们,都还是西魏的阶下囚。他们想要获得自由、重返漠北,当然还要继续遵从李泰的安排。
    接下来,李泰便安排车驾载着库头这个新可汗、并安排其他突厥权贵们拱从于车驾前后,一起巡视突厥战俘营,向这些突厥战俘们宣告新可汗上位的消息。与此同时,木杆可汗的首级也随从新可汗仪驾传示诸营。
    这两件事情在突厥战俘营中自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木杆可汗的亲信和侍卫们看到其人首级后,都忍不住痛哭流涕,甚至做出割面噬臂等自残行为,以表达心中的悲痛。
    相较于那些豪酋权贵们,这些底层的突厥士卒对于木杆可汗的死亡反应要更加的激烈。但是除了这些情绪外露的反应之外,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能力去扭转和改变情势。
    通过这一系列的巡视,也越发坐实了新可汗与众权贵们同西魏合谋、处决木杆可汗的嫌疑。虽然眼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在未来却能大大增加这些人背叛盟约、继续与西魏为敌所要付出的代价。
    除此之外,李泰还向这新可汗提出了三点要求。第一点就是在返回其汗帐之后,需要以之前和亲的西魏长乐公主为其可敦、即就是可汗正妻。第二点则就是在未来一到两年之间,突厥需要派遣军队协同西魏大军进击吐谷浑。
    第三点,那就是以乙息记可汗之子摄图为南面小可汗,并且南面小可汗将要作为可汗的继承人,待到控地头可汗去世之后,需以南面小可汗为新的突厥可汗。
    这第三点规定,当然就是李泰保留作为未来干涉突厥国内局势的一个把柄了。乙息记可汗乃是伊利可汗的长子,也是第一位通过父死子继而得位的突厥可汗。
    如今的控地头可汗乃是通过兄终弟及而得位,李泰当然要给突厥保留下一个父死子继的传统,以丰富突厥汗位继承的方式。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摄图不只是乙息记可汗的嫡子,还正随木杆可汗出征而被就擒于军中,乃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李泰打算将这个南面小可汗带回长安,一来作为人质,二来对其进行一定的汉化教育,加强他对汉人文化和政权的认同。也正是因为还有这样一个人选,李泰才那么干脆的处决木杆可汗。
    相对于年富力强、胡性已成的木杆可汗,这个阿史那家第三代的少年无疑更加具有可塑性。而且由于这少年年龄更小,即便放回突厥也很难夺位掌权,能够避免让控地头可汗感受到太大的压迫感、从而抵触与西魏之间的合作。就算西魏要以这南面小可汗取代控地头可汗,那也得十几二十多年之后了。
    对于李泰所提出的这三点,那控地头可汗全都表示同意。
    毕竟如今的他能不能返回突厥、能够带领多少力量返回,可都还在李泰一念之间。而且这三个要求总体上来说也都不算太过分,包括打击吐谷浑其实也符合突厥本身的利益诉求。
    于是在双方都基于自愿的情况下,彼此都心情愉快的达成了新的盟约。并且为了加强这一次盟约的仪式感,李泰还真的让随军工匠打造两份金玉盟书,而后在大营内数万汉胡群众的共同见证下斩白马为誓,互相交换盟书。
    待到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李泰才又开始安排控地头可汗归行队伍人员。
    为了让控地头可汗返回汗庭后能够更加顺利的掌握大权,之前那些有份拥从新可汗的突厥豪酋权贵们,李泰全都释放、任由他们随从控地头可汗返回汗庭。仅仅只留下了十几名与南面小可汗摄图年龄相仿的突厥豪族嫡系子弟,让他们随同小可汗一起前往长安接受教育。
    至于兵马人员方面,李泰让控地头可汗在俘虏营中挑选五千名将士随其返回。
    毕竟眼下阴山一战的情况还未完全传播开来,控地头一行快马加鞭的话,完全有可能在消息传到漠北之前返回汗庭,假借木杆可汗余威而顺利接掌大权。
    反之如果消息先一步传回汗庭,而汗庭留守人员又严阵以待、拒绝接受控地头可汗统治的情况下,李泰就算把这些突厥俘虏全都任由控地头带回,哪怕他自己也率军前往,也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所以这件事要紧在于兵贵神速,带回多少人马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这些突厥俘虏们可都是看到新可汗提着老可汗脑袋诸营乱窜,这要真带回太多人去难免就流言滋生,也不利于新可汗的威望建立。
    当然这都是李泰对控地头可汗灌输的一番说辞,总不能说他这里既要经略河套、关中还有府兵授田,哪哪也需要奴丁士伍以作役用。
    “多谢唐公高义厚恩,此番回归漠北,若能顺利执掌大权,定与唐公永世为盟、绝不背叛!”
    控地头可汗倒也很听劝,在这方面并没有多作纠缠,很快就将五千人马挑选完毕,然后便向唐公拜别,率领着这些人马自高阙戍北进,穿过阴山后便着急忙慌的奔赴汗庭去了。
    李泰这里打发走了控地头之后,便也开始收拾收拾准备撤军返回关中。
    之前他并没有公开出击突厥的消息,可是随着国中人马物资调度各种消息汇总起来,他的具体动向想必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为了国中情势稳定,早日归国报功献捷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在离开之前,河套这里人事也要安排一番。经过阴山之战后,李泰已经不准备再维持之前那种仅仅只是羁縻的管制方式,而是要直接进行驻军。
    之前在他出兵的同时,已经着令原州、夏州、绥州等诸州各自聚集人马,而在阴山之战结束后便又命人传令这几州各以两千人马奔赴灵州聚结。
    自六镇兵变以来,河套平原实在是荒废太久,尤其是临近阴山的前套与后套平原,本身虽然拥有一定的自然环境,但想要再次开发出来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前套平原地近怀朔、武川,以及北齐的北山长城,如果要驻兵经营的话势必会引起北齐的警觉与干涉,所以李泰暂时也不打算在前套投入经营。
    后套平原黄河分为南北两支,地表水资源丰富,更加适宜耕垦与放牧,只是因为常年荒废的缘故使得河水也常常淤泛难用,还需要进行一番系统性的治理与开发,才能承载一定规模的人口于此定居驻防。
    所以李泰决定暂时将河套地区的军事中心设立在灵州所在的西套平原,背倚贺兰山,下接陇右、原州等地,进退都不失倚仗。
    至于后套这里,则先在原沃野镇旧址设立一座五原定边城,用以巡边牧养,并且逐步的尝试建立依托定边城的胡部城傍武装。
    眼下限于国力以及边情,西魏是很难在河套地区投入大量的人事资源,更加难以像北齐那样在北部边境大修长城。
    李泰眼下也只能尽量协调并持续投入,希望能够在未来数年内依托河套平原建立起历史上唐代制衡后突厥的三受降城攻防体系,断绝突厥南下牧马的通道,将攻守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至于灵州这个新的总管区,李泰在考虑一番后还是决定任命李贤为灵州总管。
    虽然高平李氏出现了李远父子弄乱国中,但李贤、李穆兄弟俩随后的态度与表现也都有可取之处。尤其在此番阴山之战中,李贤主动承担了翻越阴山埋伏敌后的艰巨任务,并且舍身奋战、最终配合贺若敦等追兵生擒木杆可汗,同样值得表章。
    眼下河套此地正宜挟大胜之势快速搭建起一个人事框架,但是霸府眼下却没有充足的资源投入此间,也需要依仗这些边野大豪调动其乡土资源来打下一个基础。
    李贤在得知自己得此重用后也是激动不已,深拜于李泰面前哽咽道:“唐公不以门中丑劣而见疏,仍然携某击胡建功。今更授以镇守国门之重任,自此以后,臣家门丁口永为主上忠仆,主上但有所命,自臣以下万死不辞!”
    也无怪李贤会有如此激动的表态,早在宇文泰时期,他们高平李氏便可以称得上是关西首屈一指的武力名宗。
    遭遇权位更迭的时刻,他们一家本来就颇为敏感,结果又出现李远、李植这一队作死父子,使得整个家族都蒙上一层不祥之兆。
    尽管唐公宽大为怀,除了李远父子之外未作加惩,甚至还将李穆任命于江陵这一旧日功业之地。但谁也说不准未来会不会还有什么人事余波,再将他们一家牵扯进政治风波中去。
    可是如今李贤再被任命为灵州总管,负责河套此间军政事务,虽然此间人事基础非常薄弱,但这一任命也表现出了唐公认为他既能开拓边荒人事、又能守卫边疆重镇,在才能和忠诚上给予了他双重的肯定,李贤对此自是激动不已。
    李泰弯腰扶起了李贤,拉着他笑语说道:“河西公忠义可嘉,我自然是信得过,所以委以重任。可若来年巡边,此境风物竟无增长进益,那可不要怪我严惩不贷!”
    李贤闻言后连忙又垂首道:“主上但请放心,若臣所事不善、任由治内荒废无功,愿受极刑,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