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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5章 夜火欺心焚旧策,残堡血浸换新幡
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最新章节     
    当曹义亲率一支精干的突击部队,沿着崎岖隐秘的山道,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到飞狐堡下时,心中不免得意。
    没错,曹义以为,他真的『骗』过了司马懿。
    实际上,也是他手下的『斥候』,『骗』过了曹义他自己……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曹义愿意自己『骗』自己。
    他想要听这些,也就愿意相信这些消息。
    前几天他被曹操派人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这让他颜面无光。
    于是这废弃军堡,飞狐堡,也就自然成为了曹义的『心病』。
    现在『得知』司马懿果然被鬼哭隘的佯攻吸引住了,便是下意识的忽略了他手下斥候不断上报所谓『正常』的消息,本身就是不正常!
    曹义看着不远处的这座废弃的堡垒,看着其墙垣在多次反复争夺过程当中,多有坍塌,看着周边的一片死寂,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大聪明,现在只需要迅速占领此地,然后重新铺设防御设施,不再掉以轻心,就能卡住骠骑军的南下咽喉!
    还能挽回在曹操心中损失的分数!
    『上!速速占领堡墙!』
    曹义低声下令,浑然没有考虑到这么死寂的情况,显然就是有些不对劲了。
    曹军士兵在号令之下,开始陆陆续续攀上断壁残垣。
    就在他们即将登上这些残破堡墙之上的那一刻——
    『大风!』
    一声冰冷的号令划破寂静!
    刹那间,飞狐堡看似空荡的垛口后,齐刷刷站起一排排骠骑军弓箭手!
    冰冷的箭矢弩矢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是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火把被扔了下来,随之而来便是宛如狂风暴雨一般的箭矢弩矢!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倾泻而下!
    猝不及防的曹军突击队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响彻四野。
    冲在最前面的曹军士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从墙头滚落。
    于此同时,在山道山梁之处,也扬起了三色战旗,骠骑兵卒从藏身之处显露出来,呼喝着准备抄截曹军后路!
    『中计了!撤!快撤!』
    曹义脸色煞白,肝胆俱裂,嘶声大吼。
    他万万没想到,司马懿不仅识破了他的计划,还提前在飞狐堡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哪里是垂手可得的功勋?
    分明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陷阱!
    曹军狼狈不堪地向来路溃退。
    然而,退路也已被截断!
    司马懿怎么可能让曹军轻易的撤走?他早已派人占据了山谷两侧的制高点,箭矢从山顶上方倾泻而下,而在山谷山道上的曹军拥挤成一团,成了绝佳的活靶子。
    曹义左冲右突,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保护将军!』
    亲卫拼死格挡着射来的箭矢,声音带着绝望。
    眼瞅着曹义就要截断归途,要么被射死或被滚石砸成肉泥,要么成为骠骑军的阶下之囚的时候,山谷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曹军骤然出现,从外侧猛攻骠骑军的包围圈!
    为首一员老将,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手臂上还带着包扎的布条,正是曹操麾下宿将韩浩!
    『儿郎们,随我杀进去,救出曹将军!』
    韩浩须发戟张,怒吼着,全然不顾自己身上未愈的伤势挥舞长刀,身先士卒,朝着骠骑军试图截断曹军归途的阵线猛冲!
    被包围的曹军也见到了希望,也配合着疯狂突进,里应外合的打开缺口。
    狗急了都跳墙,曹军看见有突围希望之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韩浩的突然出现,出乎司马懿的预料。
    这股生力军从外侧的猛攻,在曹义等人又是疯狂搏命求生,顿时就在骠骑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杀开一条血路……
    『韩老将军!』
    曹义又惊又愧,声音哽咽。
    『走!』韩浩一把抓住曹义的胳膊,厉声喝道,『此地不可久留!快随我突围!』
    他带来的士兵立刻结成圆阵,将曹义护在中间,一边拼死抵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骠骑军,一边奋力向来路冲杀。
    司马懿在山上看得真切,眉头紧锁。
    韩浩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歼计划。
    他立刻指挥部队收缩包围,试图重新包围,重点绞杀。
    但是很遗憾,已经被打乱的阵线,死去的人,也没办法说一个红瓶蓝瓶喝下去,便是重新光华重生,原地复活开始战斗……
    从另外地区赶过来,试图封口的骠骑兵卒,还是慢了一步。
    最终,凭借着韩浩以命相搏争取到的一线生机,以及曹军士卒的拼死奋战,曹义和韩浩带着好不容易保存的五六百名残兵,冲出了飞狐堡下的死亡山谷,留下了两百余具曹军尸体和一片狼藉。
    司马懿站在山脊上,望着曹军溃逃的方向,面色冷峻。
    没能擒杀曹义固然遗憾,但是重创了曹军士气,也极大的削弱了在嵩山防线的曹羲等人气焰。
    更重要的是,飞狐堡依旧控制在司马懿手中。
    这条山道,使得他与李典、廖化军的可以联系得上,也对曹军汝南乃至整个荆州地区的威胁陡增。
    『打扫战场,加固飞狐堡防御。』司马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将此间战况,速报骠骑大将军!另,严密监视嵩山南部,以及颍川方向……曹丞相,怕是要坐不住了。』
    ……
    ……
    飞狐堡的血腥伏击,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试图效仿曹仁的曹义脸上,也抽在了刚刚因襄阳捷报而稍感宽慰的曹操心头。
    北线河内温县程昱被围,南线襄阳虽有小胜却仍被重兵围困,如今中路的嵩山防线……
    曹操真心是累。
    对手强大,这是已知的……
    但是猪队友,真是永远都是未知数!
    骠骑大将军斐潜的身影,如同笼罩在曹魏头顶的巨大阴影,正从河洛,河内,投向南方的荆襄与中原大地。
    颍阴城内的临时丞相府邸,气氛阴郁压抑。
    这才刚舒心没两天!
    就像是后世的股市,才看见小涨一波,以为是终于是谷底反弹,没想到只是半山腰的颠簸而已……
    曹操身着常服,未着甲胄,但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却比铁甲更沉重。
    他盯着面前几案上几份来自不同方向的帛书,眉头紧皱。
    这不是单纯的胜败,更是锥心刺骨的损耗。
    河洛败退,雒阳失守,冀州离心,荆北告急……
    如今连他寄予『厚望』……
    好吧,是矮子里面拔大个的曹义,在嵩山一线的行动,也以惨败告终。
    兜裆布都快包不住了!
    『吕子恪在何处?!』
    曹操已经派遣了吕虔南下,先期援助曹义,可没想到吕虔还没到,曹义又出问题了。
    荀彧眉眼微垂,『曹子诚正是得了吕将军人马……』
    曹操:『……』
    明白了。
    曹义能侵占一次,当然就能侵占第二次。
    『我问……吕子恪在何处?』曹操再次问道。
    荀彧说道:『曹子诚令其驻守轘辕关。』
    『胡闹!』曹操大怒。
    轘辕关算是开发得最晚的关隘,道路崎岖,正常来说,狗都不走。只需要驻扎三五百兵卒,便是成千上万的人马来了都能卡得住,哪里需要吕虔专门去驻守?
    曹操骂了一声之后,也是沉默了很久。
    『文若,』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投向侍立在一旁、同样神色严峻的荀彧,『曹子诚轻敌冒进,几乎丧命于山谷,若非韩元嗣拼死相救……如今废军堡未得,反损兵折将,嵩山一线门户洞开,司马随时可南下威胁汝南,甚至截断我豫州与荆襄的联系……此乃曹子诚之罪也!传令,即刻削曹子诚将军位……』
    没等曹操说完,荀彧便是深深一揖,打断了曹操的话,清癯的脸上带着忧思,『主公明鉴。子诚将军之失,在于急于求成,反被司马窥破虚实。然此败,亦将司马品性暴露无遗,其用兵诡谲,善察人心,确为劲敌……』
    荀彧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然祸福相依。子诚将军此次虽败,其「佯攻鬼哭隘,实取废军堡」之策本身,并非全无道理。』
    曹操目光一凝:『哦?文若之意是?』
    『司马识破子诚将军之计,一再败我嵩山之兵……』荀彧缓缓分析道,『年轻……难免气盛,如今大胜我军,岂能不得意?此乃人之常情,然骄兵必败……主公何不……再行此计?』
    荀彧说的『年轻人』,似乎是在说司马懿,又像是在说什么其他人。
    『再行此计?』曹操眉头紧锁,手指敲击的节奏快了几分,『会不会……太过弄险?』
    荀彧语气坚定,『主公明鉴,此一时,彼一时也。子诚将军前次之败,在于其意图被识破,且执行时操之过急,被司马氏抓住了破绽……此次再行此策,正当其时!』
    荀彧趋前一步,手指在地图上嵩山废军堡的位置重重一点,『其一,我军大张旗鼓,依旧佯攻鬼哭隘!』
    『佯攻?』曹操问道。
    荀彧点头,『以司马之能,定然能查探到我军兵马动向,人员数量……故而……便让其查探就是!』
    曹操眯起眼来,『文若之意是……』
    荀彧点了点头,『虚虚实实。进军鬼哭隘口,声势要比上次更大,调动更多兵卒,旗帜,器械,皆为实也。司马查探,必然知晓我军主力于鬼哭隘口。其二,精选一支真正能战敢死之锐卒,人数不必多,但须精悍……突袭废军堡!』
    荀彧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废军堡虽小,但控扼嵩山南北要冲数条小径。一旦废军堡落入我手,便可断其联络!司马必然以为我等鬼哭隘口为佯攻之兵,那么或是攻我佯攻之处,或是领兵急救废军堡……』
    曹操大笑,『如此一来,两处都以虚化实!』
    ……
    ……
    司马懿端坐帐中,指尖轻轻拂过面前的地图,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曹羲的惨败,韩浩的狼狈救援,如同昨日。
    斥候刚刚回报,嵩山南部方向有大规模曹军调动迹象,目标似乎指向……
    鬼哭隘?
    『呵呵,还来?』司马懿轻笑一声,他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同样的伎俩,还想在我面前玩第二次?』
    旋即司马懿再次派遣出了斥候,详细进行查探,但是查探回来的消息,却让司马懿有些意外。
    因为这一次,居然是『真』的!
    旗帜是真的,兵卒也是真的!
    司马懿如今也得到了斐潜派遣而来增援部队,手中兵卒数量得到了增加,否则上一次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两路埋伏击败了曹义。
    可是现在……
    司马懿再次详细追问了斥候,确定了前来鬼哭隘口的曹军兵卒数量和分布情况,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这是准备孤注一掷?
    还是要破罐子破摔?
    按照道理来说,曹义现在新败,士气低落,即便是再进攻鬼哭隘口也是难有作为,所以这样大张旗鼓而来,是为了偷袭废弃飞狐堡?
    司马懿的目光在地图上梭巡,掠过废军堡的位置时,微微一顿,随即摇头,『也不对……若是鬼哭隘口此地是佯攻,那么来这么多的人马是要做是那么?』
    『难道是……』司马懿目光忽然一凝。
    就像是司马懿得到了飞狐堡,就可以打通南下的道路一样,如果说曹军收复了鬼哭隘口,也就是等于是得到了太谷关的通行权,可以有机会绕过送上,侵袭何洛。
    司马懿旋即下令,让人巡查轘辕关情况,结果斥候的上报,让司马懿再次确定了这一次可能是曹军准备大举反扑……
    因为在轘辕关的,竟然是吕虔!
    司马懿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曹军前次在废军堡栽了大跟头,损失惨重,主帅都差点丧命。以常理度之,短期内绝无可能再碰这个硬钉子,可是曹军偏偏来了!
    所以必然有问题!
    司马懿得到了骠骑大将军的支援,那么曹军那边也就自然也有可能得到了曹操的支援!
    曹军大将吕虔在轘辕关,然后再攻下太古关,那么就可以直接中出何洛,突袭骠骑军的后路,搅乱何洛地区!
    那么面对这样的情况,司马懿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收拢一部分的兵力,加强鬼哭隘口到太古关一带的防御。
    原因很简单,废军堡距离伊阙关不远,但是距离曹军汝南嵩山,以及豫州颍川一带却远了,所以曹军若是舍近求远去攻打军堡伊阙关,再想要进军河洛地区,那么侧翼刚好就是在司马懿的刀口之下!
    所以司马懿他笃信,曹军大张旗鼓要来打鬼哭隘,不是为了仅仅鬼哭隘口一地,而是想要进行一个更大战略计划。
    司马懿的判断,不能说错,但是他只是对了一半……
    ……
    ……
    夜黑如墨。
    废军堡那并不高大的堡墙,已经在连番数次的拉扯攻击之下,显得越发的残破。
    韩浩身披重甲,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望着前方沉寂的堡垒,低声对身边几名军校下令:『记住,主公严令,此战必克!前番之耻,今日雪之!骠骑军定设有陷阱,然此次……便有陷阱又是如何?!你我有进无退!不克此堡,绝不收兵!』
    随着韩浩一声令下,黑暗中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人影从曹军聚集点冲出,扑向飞狐堡。
    和之前只有刀枪盾牌等武器不同,这一次曹军居然推着冲车和云梯上来!
    之所以选择在黑夜进攻,不是为了所谓的突袭,而是为了掩护这些攻城器械!
    曹军知道骠骑斥候定然查探了他们的到来,但是未必能知道在他们先头部队后面,还跟着工匠和木料!
    手搓的攻城器械,也是攻城器械。
    冲车直冲堡门,云梯也被架起,曹军兵卒蜂拥向前。
    骠骑军做好了陷阱,也做好了伏击的准备,但是骠骑军兵卒没想到曹军兵卒见到了骠骑军出现的时候,竟然丝毫不乱,早就将盾牌和刀枪指向了山道,山顶,弓箭手也开始在盾牌后面,向骠骑军伏兵出现的位置倾斜箭矢。
    曹军数量较多,而且阵型不乱。
    要是司马懿在飞狐堡,说不得可以立刻调整策略,但是奈何鬼哭隘口显然更加的重要。值守飞狐堡的骠骑军校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是被经验丰富的韩浩抓住了机会,死咬着不放,根本不给骠骑军校重新整理阵列,掉配兵卒的空隙!
    曹军这突如其来的、比上次更加凶猛和坚决的进攻,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消耗之后,最终撕开了堡墙的防御!
    韩浩身先士卒,挥舞长刀,亲自率领敢死队猛攻。
    堡门再一次在冲车的撞击之下破碎,外围的埋伏骠骑兵卒并不能冲垮曹军的防御阵线,反而因为是相对分散而遭受到了曹军强硬的反击。
    曹军这次是有备而来,攀城锐卒悍不畏死,不断有人倒下,但更多的人涌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在韩浩的亲自督战和曹军士卒复仇般的疯狂冲击下,一处城墙首先被突破!
    紧接着,堡门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
    曹军如潮水般涌入堡内!
    在军堡外的骠骑兵卒见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只能是下令撤退。
    当晨曦微露时,废军堡那残破的城头上,韩浩亲手插上了曹军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