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灵库司，您在看什么？”桑弥走到凌小曦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凌小曦吓了一跳，连忙从思绪中抽了回来。

    尽管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她依然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而对于一无所知的桑弥来说，凌小曦的闷闷不乐似乎只是因为身体没有恢复加上对枯燥生活厌倦的一种情绪。

    “桑弥，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凌小曦扭过头，挤出了一个笑脸。

    “羲灵库司，您究竟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哦，没想什么，只是看到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觉得不能出去走走真是有点浪费了……”

    “那还不简单，我陪您去吧！”桑弥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我们到河边去，顺便还可以摘点小苣花回来呢！”

    凌小曦摇摇头笑了，“我还是不去了。与其一大群人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我还不如呆在这里安心呢。”

    “是吗——”桑弥失望地嘟了一下嘴，“如果现在黑达枭在就好了，他就可以单独陪你出去散散心了……”

    凌小曦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桑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拍了一下脑门。

    “哎呀，黑达枭！今天是第三天，我差点儿忘记黑达枭的吩咐了！”

    “桑弥，怎么了？”凌小曦吃惊地瞪着桑弥，她却顽皮地笑了。

    “羲灵库司，我今天有几件事准备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还有黑达枭要我向您转达的话，您想先听哪一个？”

    “当然是先听好消息了。”凌小曦不假思索地回答。

    “您不先听黑达枭的话吗？”

    桑弥感到有点意外，但看到凌小曦不经意地抿了抿嘴，就转了一下眼珠笑了。

    “嗯，那好吧。我就先告诉您好消息吧——好消息就是——今天我终于见到卯大哥了！”

    “你见到卯池了？！”凌小曦惊喜地冲口而出，却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分了，连忙掩饰住惊喜尽量自然地问道：“嗯，他怎么样了？无缘无故地就失踪了好几天，他有跟你说去了哪儿吗？”

    “卯大哥呀——”桑弥皱起了眉头，“羲灵库司，您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他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呢！他的脸上、手上全部都是伤疤，皮肤还又红又肿的，我都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了。我开始还以为他中了什么毒，不过他说是因为上两天去山林里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悬崖，滚进荆棘林的时候弄伤的。他昏迷了整整一天，才从悬崖下爬上来。卯大哥虽然遇险受了伤，但能够死里逃生回来，而且看来也没什么大碍，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是这样呀——”凌小曦听到卯池已经被释放，才稍微放下了心，然后又有点紧张地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桑弥扁了扁嘴，“卯大哥说他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塞木司部落了……”

    “真的？他有说是什么时候走吗？”

    看到凌小曦所流露的迫切，桑弥感到有点不满了。

    “羲灵库司，卯大哥要走了，我们以后在营地里就少了一个好朋友，而且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面，您不觉得难过的吗？”

    凌小曦笑着拉起桑弥的手说：“桑弥，我当然知道你希望好朋友可以一直陪伴自己，但你的卯大哥已经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一条腿了，这次又因为在伤营里帮忙才会受伤，难道你希望他在这里继续受苦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地养伤，而且他离家也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了，我想他也一定是记挂家人了。既然他愿意回去，这怎么会是坏消息呢？”

    “唉——那也是——”桑弥叹了口气，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能够回家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件好事……”

    “桑弥，你也惦记家人了，对不对？要不……”

    “羲灵库司，您别乱猜了，我可不想回去呢！”桑弥紧张地打断她说，“我能够在您身边伺候，我母亲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如果我现在回去，她一定会以为我闯了祸给赶回来的……”

    凌小曦忍不住笑了，桑弥却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羲灵库司，您这样笑最好看了！看到您这样的笑容桑弥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呢！作为回报，我现在就把最后一件事情告诉您吧！”

    她清了清喉咙，正准备要说，但瞥了凌小曦一眼却停住了。

    “桑弥，怎么了？”

    桑弥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羲灵库司，您是不是在生黑达枭的气？嗯，虽然我不知道您和黑达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请您原谅他吧，好不好？”

    凌小曦没想到桑弥突然会说这样的话，她愣了愣，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

    “桑弥，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呢？”

    “羲灵库司，您不要骗桑弥了，桑弥已经十二岁了，这些事情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的语气很认真，“您听我说，黑达枭真的很关心您呢。那天深夜侯祭司派人过来，说您突然在军议营晕倒了，让我过去照顾您，很快黑达枭也赶到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样的样子，失魂落魄，全身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他冲进来后就跪在您床头，抓着您的手，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应该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的……’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我请他回去换衣服，他反而让我回去，陪了您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黑骁布过来，他才又去了前线……羲灵库司，看在黑达枭这么担心您的份上，您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吗？”

    凌小曦又想起了自己和游嗤那种纠结的感情，低声说，“桑弥，我没有生他的气。即使要生气，也应该是他生我的气……”。

    “呃？”

    桑弥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凌小曦却掩饰着压抑的情绪笑了。

    “好了，桑弥，既然我没有生气，那你现在可以把黑达枭的话告诉我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桑弥如稀重负地笑了，“黑达枭临走前除了吩咐我要好好照顾您以外，他还说，等你过两天身体恢复了，就告诉您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奎连黑祭司答应过您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的，请您放心。第二件事情是，如果您想去药库的话，可以跟侯祭司说，侯祭司会做好安排的。”

    “药库？”凌小曦怔了一下，马上猜出来了，“桑弥，我看这个主意是你向黑达枭提出来的，对吧？”

    桑弥咧嘴笑了，“羲灵库司，难道您不喜欢吗？桑弥觉得您不应该总是把自己困在这里，这样的生活多难熬呀！在我离开部落之前，母亲嘱咐我说，战地生活一定不容易，但无论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要让自己开心一些，因为呀，霉运总喜欢跟着愁眉苦脸的人。羲灵库司，如果您可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情好了，好运不就也跟着来了？”

    桑弥的话让凌小曦也想起了母亲曾经对自己的嘱咐，她一定也希望自己可以在困境中坚强地生活下去。

    她淡淡地笑了，望向了窗外。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两只青头黄羽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争夺着一颗小果。

    活着，自己现在依然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事情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羲灵库司，您觉得桑弥做到不对吗？”桑弥有点担心了，试探地问道。

    凌小曦收起了落在窗外的目光，对桑弥露出了一个笑脸。

    “不，桑弥，你说得对。既然活着，当然就要有活着的样子。我怎么可以让霉运一直跟着我呢？桑弥，卯池过几天就要走了，你就多陪陪他吧。而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等会儿会我就去找侯祭司……”

    “真的——”灿烂的笑容马上在桑弥的脸上绽开了。

    和以往很不同，当凌小曦和侯祭司离开主营地时，只有一个勇士跟在他们后面护送。不过凌小曦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这只是再次提醒她，她和游嗤已经因为控灵术连在一起了。

    药库离凌小曦的营帐并不远，经过炊营和粮库就到了。还没走到药库，凌小曦就闻到了从那里飘散过来的浓郁的草药味。

    好熟悉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了在依侬神庙跟沛麟学习药理的那段日子。但她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因为那些快乐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回忆只会徒增现在的惆怅和痛苦。

    和其它仓库一样，药库是由好几个高大宽敞的深绿色帐篷组成的，林林种种的草药和药剂原料就放在简易的木层架上，高大的木梯使里面显得十分逼仄。

    凌小曦一边听着侯祭司介绍药库的情况，一边好奇地打量四周。正如桑弥所说，药库里的祭司和曼司都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尽管营地的女祭司不多，但那里的人根本无暇注意到她的到来。

    “圣女艾琪可，”侯祭司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听黑达枭说，您正在学习药理。虽然侯冠不才，但对医术也略有研究，如果您有什么不明白的话，可以随时派人找我，侯冠很乐意为您效劳。至于药库，黑达枭已经吩咐过了，只要您想过来这里，侯冠也会随时陪伴左右的。”

    “谢谢您，侯祭司，以后就要麻烦你了。”凌小曦微笑着点了点头——能够来到这里，的确使她的心情开朗了不少。

    从药库的帐篷出来，就是熬制药剂和药散的地方，一股更为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凌小曦的眼前几乎全是由木条和藤蔓编结而成的高大架子，十多岁的小曼司们正穿梭其中，忙碌地翻动晾在上面的草药。

    她又环顾四周，发现在这块空地的周围坐落着几十个尖顶帐篷，帐篷的前后帐幕都卷了起来，里面炉火旺盛，袅袅的雾气不时飘散出来——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这些帐篷里，因为她很快就被不远处的三个奇特的炉子吸引住了。

    那是几个像佛塔一样的炉子，由大块的黑色岩石混合着褐色泥土垒叠而成，足足有六、七米高，深蓝色的火光从炉子底部的三个圆洞里投射出来，发出“啪吱啪吱”奇怪的声响。而在火炉的上半端，凿满了手指般粗细的小孔，紫红色的烟雾不停地从小孔里渗出，缭绕着炉壁往上升，最后又迅速地消失在塔尖之上。

    “侯祭司，那个炉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凌小曦停下了脚步，打量着炉子好奇地问。

    “哦，您说那边的炉子吗？”侯祭司也停下来了，抿了一下布满皱纹的嘴巴朝那边望去，“那个火炉叫戈塔炉，是用来熬制需要高温的药散的。好像虺红散，那是止血的奇药，在战场上必不可少，现在戈塔炉日以继夜炼制的就是这种药。不过在放进戈塔炉之前，虺红散还需要用猛火熬制三天三夜，而且这个过程材料的分量、熬制的火候，还有下材料的时机都必须很准确，要不就前功尽弃了。圣女艾琪可，戈塔炉后面的帐篷就是熬制虺红散原料的地方，要不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凌小曦嗯了一声，跟着侯祭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