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作者:司空城   长篇南河最新章节     
    小光弯腰拍着膝盖笑。

    小杰走小路,到两边的垄沟垄台努力找,哈着腰,脚趾支使胶鞋头,趟地,翻地,扒拉土。

    路,以春天不长草为证。这块儿人走的不多,不太清晰形成路线。

    “往里边走,穿过这片地。”小光领头。

    小六绊了一跤,叫喊,“死人骨头!”“妈呀!”吓得小杰小光往山下跑。山好像一个巨鬼在后面在追他们,恐惧让他们不住地回头,什么也没看见,更害怕。这边过去有坟。后来开垦,坟头都平了,尸骨有的深埋了,有的迁移别处。这块骨头,或许是犁地后露出来的。以前,人死了都是埋葬的,有棺椁,时间长也腐烂糟了。任家爷爷说,有很多盲流子,犯人,裹张席子就埋了。旧社会没有火化场。人死后,再完整的身体,也很快就腐烂了,比木头烂得快得多。只留下白骨。

    骨头,是人体中坚硬的东西,本与生命无关,却有缘。这是一块胯骨,小孩搞不明白是男是女的。他或她是怎样的一生呢?做过什么?痛苦,还是快乐?长寿,还是夭折?这个人可能无后,长辈早早回了老家,留下了孤魂,或者后人走了,离开这个地方,或者……立本和小全看这块骨头发呆。老单爷说过,埋葬是人类的进步,不让遗体暴露腐烂,或被野兽“凌迟”分食,是防疫呀,更是人的同情同理心增加。

    立本和小全用刀挖坑。小全不敢拿,立本戴着线手套,捡起骨头,放坑里,放平,小全用脚推埋土。

    小六下山了。小光小杰在前面一溜跑,坡陡“刹着车”,跑得一路冒烟儿。

    狂奔了几里,离开了危险之地,三个人陆续地坐在地上。小六掏兜里,有个东西南北虫,拿出那个虫,小杰靠近看:“没憋死吧?”小光命令往东,它转西,“错了!”不动了,“死物。”小杰拿过来,“转,转,”手捏重了,出水了。小光骂他,“你他妈的捏死了。”夺过来。小杰问:“我家的小锹呢?”小六说:“我没拿呀。”“你,用它挖虫子了。”“没有,我是用棍儿。”地下没挖着子弹,挖出虫子。

    小凡姥爷说,水中生物分化,分出“上下”不同等级,形成吃和被吃的关系,吃者泛滥猖獗,被吃者逃到陆地;在陆地生活,水不普及,生命生存面临着问题;陆地生活适应了,繁盛的生命又重现等级,强者极胜,弱者逃离,迁徙,上天入地……生存让生命走样。

    植物在陆地广泛生长,源于根系植物的根部深入地下,吸收着较为持久的水源。地下是水保护储存的最好地方。土壤渗漏适度,让生命可以躲藏;有动物通过食物链吸收营养汲取阳光,长期生活在地下。

    动物能走,真是很幸福,不是只有等待。

    动物不同于植物——被吃干榨进,剩下沙漠,——可以换个环境,可以选择。移动,是动物进化的主因。

    从山下到山上,有走出来的路,像一条河,人们这里,不宽的,时多时少断断续续的。

    山两边有路,那是马车走的路,如水一样,随弯就弯儿。路都是通的,无论怎么拐弯。

    更多的人,骑车的,开汽车坐汽车的,走水库大坝上的直道。它不经过这山。

    立本小全捡着了子弹头。他俩拎着小杰扔下的锹,走出地垄,走上路。路弯弯曲曲,颜色比旁边有点浅,较旁边有点低。老单说,路是历史,告诉后来者曾经发生的事,述说着人们的活动。小路那边,有一圈木栅栏。“别去,”小全说,“那边没有人。”立本说没事儿,我有镰刀呢。

    栅栏,本来是拦牛、马、猪、羊,圈定人家的范围,圈住家养牲畜;也是防外来的牲畜吃、拱自家的东西,或带走家养的牲畜。如果拦鸭鹅更容易些,不用多高,一横杆就行。养鸡就得高些,密实些。简易的栅栏,只能拦“君子”。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若建高墙,是拦野兽,拦盗贼;若建城墙,是阻挡强敌的入侵。

    栅栏木头变色了,变得灰白;圆的干开裂了,缝里夹着灰。房子,空的,废弃的。过去是啥样?没有留下音像,有实物遗存可以推断。门窗破碎,漆剥落翘起,颜色不存。里面很矮,“人怎么住的呀?”小全跟立本进“屋”,棚已经露了,看见天。小鸟飞出,像走错了地方。立本想起奶奶家,小鸟在屋檐翻飞,从中堂穿过,那是它熟悉的家。小鸟呆有人的地方。

    栅栏里的地,硬底儿上有浮土,靠栅栏的地方松软,长出茂盛小草。小草摇摇就不动了,一会儿再摇。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也长这么高。今年长得多了,是外边的草看上了这块儿,到里边来了。风晃动着小草,阳光撒到土里。

    转悠寻摸,有盘子饭碗的碎片,土中隐约可见。

    这里是“制高点”,站这里看什么确实不一样。天看上去蓝蓝的,感觉像在大海。站这看家那边:树穿插在房子之间,在房前房后本是不对称的,但都与房子是差不多的远,看起来成行成线,如水波荡漾。老单爷说,海洋有巨兽称王称霸,陆地成了避难的好地方。登陆是对恶的反抗,就像陆地险恶之后一些动物上树一样。物竞天择,巨兽消亡,还是小兽得以适应,机遇性地成长,尤以上树的人类祖先发展最好。在树上锻炼了上肢,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人对树一往情深。

    树高出房子很多,笼罩着村子。村子,本来没有村子,是后建的。爸说五零年建厂,才有这个村。人的生活温暖了这块土地。村的“年龄”比孩子们大十几岁。村子里升起炊烟,有了另一番境界。老人说,有人就有烟火,生火做饭冒烟,祭祀烧纸烧香也有烟。村里炊烟袅袅,升起到树上,树的上方,成群的鸟盘旋。他们觉得该回家了,回“老窝儿”。

    他们经过草甸子,割了一些干草,打捆儿背着。看到蛤蟆,蛤蟆这时不叫,不容易发现。草甸子草根扎鞋底,坑儿包儿歪勒脚,他们往家的方向慢慢走。走了松软的耕地,走上路。

    进村,一路狗吠连成片。狗,始终保持着警觉,吠声提醒主人,为人看家护院。经过别人家,这是最常见的情景,如果走到哪是静静的,倒有些惴惴的了。

    放下干草,立本进家,锅在炉上冒气,妈在按鞋样儿比量挑选布呢。立本到小华家,小狗在炕上,炕上铺了布——拼成花格的背带兜兜,是小华小时候用的。小狗靠着小华眯着眼,晒着太阳的光。小狗懒洋洋,全身松散,前腿交叉,后腿松弛并拢,像个系着的袋子。小狗发现有人,抬头,动得轻柔。立本踮脚探头看,小华像睡着。立本要走,小华睁开眼,“回来了,”“没做饭呢?”“我妈倒班厂里带饭。”立本给小华子弹头,小华有个盒子攒了不少“珍宝”。

    小全进家,“妈吃啥?”

    妈说:“扎脖儿。”

    “妈,火别熄了。”“干什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