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会计桌前一个老大爷死活不肯挪位置，非说称量少了，要再补上。
    韩会计焦头烂额，最后被磨叽得怒不可遏：“徐大爷！过称时你也签了字儿的，当时一斤不多一斤不少，怎么你拿回家后又回来找我们，这谁说得清啊！”
    “俺不管！你这秤不准！”
    徐大爷一口咬定，就差五斤粮，不给补上就不走人。
    韩会计指使记分员小陈，赶紧去把在另一头分粮点的宋村长叫回来，他也一把年纪了，可招架不住这蛮不讲理的糟老头子。
    陆仪霜远远看着不过瘾，瞧见是上次挑剔她酸梅汤给得少的老爷子，眼珠子咕噜一转，藏在人群里喊了声：
    “嫌秤不准，当场试一试不就得了！”
    话一喊完，连附近的人还没回过神儿，就立马溜走，不见人影。
    她是想着给那位老头找点不痛快，可也不想被他盯上。
    俗话说，癞蛤蟆不咬人，但膈应人。
    又菜又爱玩，说的也就是她了。
    韩会计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也是被徐大爷的胡搅蛮缠气昏了头，怎么会想不出这么简单的办法？
    “对啊！徐大爷，你要是觉得这秤吞了你的粮，尽管把自己家的秤拿过来，一验便知！”
    说罢，他还觉得不把握，又大声高喊：“谁家还有秤？一块儿拿过来试试，免得大队的秤真不准，少了乡亲们的粮！”
    他是不怕验的，每年分粮是大事，他们都得提前调好秤，准当了才敢拿出来用。
    一呼百应，秤这东西也不是家家都有，有的还真就带着过来的。
    两边一对，大队的秤分毫不差，韩会计这下彻底松了口气。
    徐大爷寻思就五斤大米，他能坑就坑，村里刚丰收，应该也不会计较这点粮食。
    但却忘了，哪怕是一两玉米面，韩向平也不敢做主，因为这是公家的财产，账上一笔笔数记着，少了一分钱，他这个会计都难办。
    他迟迟不动弹，似是还想再挣扎一下，但身后等着领粮食的群众可不乐意了。
    “老徐，得了吧，今年你家的粮够你吃的了，别计较那点儿了。”
    徐大爷回头冲人就骂，似乎是想要把场子找回来：“你个鳖孙滚犊子，不是你的粮你当然不心疼！”
    劝他的老大爷也是个软性子，不想和他争执，没成想他挨骂，身边的老婆子却怒了。
    “好你个老不死姓徐的，坑蒙拐骗不成，欺负俺家老刘干甚？”
    老徐也不怵她，顶了回去：“你坑，你才坑！你全家都是坑货！一家丧门炫儿滚麻溜的，别来挡害！”
    刘大爷气得发抖，骂他行，但不能骂他婆娘！
    大力推开，一拳到肉，两个老头儿当即打了起来，滚成一团。
    “嚯——”
    陆仪霜看呆了，真是老当益壮，不减风采！
    俩大老爷们干仗，别人估计不会拦，但这是两个都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啊！
    在场都是同村，生怕打起来不要命，心肝脾肺肾，一个也逃不了，所以在他们还没太动真格时，就给扯开了。
    趁乱中，徐大爷脸上还多了好几道血鳞子，狰狞可怖。
    暂未发现凶手。
    正巧，宋村长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
    见这一团乱糟糟，立即沉下脸，又听韩会计将事情从头到尾陈述一遍，他再三确认称无误后，宣布处事结果：
    “徐贵福同志，经核对，大队没有亏你的粮食，若你有证据可以继续上报给干部。但组织上的规定，签了字就代表已认领，你拿回家去谁也说不清了。”
    他特地说的官腔，以示严肃。
    “还有，徐贵福和刘彪，当众斗殴，罚去村厕义务劳动，清扫三天！”
    虽然家家户户都挖了茅厕，但村厕还是有人使用的。
    陆仪霜路过一次，之后就绕道走了。
    在泉水村，宋光明极具威望，没有人会轻易质疑他的决定。
    盖因当年闯关东时，是他的父辈们一路扶持着大家伙儿，用泥瓦匠的手艺和能说会道的本事，领着这堆人挨家挨户讨生活，边讨边走，千辛万苦到了东北。
    后来宋老爷子劳累病逝，年纪轻轻的宋光明接替了他的领导角色，颇有干劲儿地动员村民开垦荒田、修缮房屋，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两个比他还年长二十多岁的老大爷蔫巴离去，终于重新恢复了分粮进度。
    正当陆仪霜有点看腻歪了时，一波尚平，一波又起。
    这次就连贺二嫂也跟着上前去瞄两眼了。
    原因无他，她觉着村里老爷们干仗颇没意思，没等瞅两眼就闷头开打，毫无看点，远不如妇女同志们叽里呱啦的对骂有趣。
    陆仪霜一过去，果不其然，还真是女主漩涡。
    虽然闵容容不是主力，但看样子她也是帮衬着助威的副手。
    打头上阵的是樊成灵，天不怕地不怕，而与其对峙的是记分员陈鸣。
    “当时宋村长说借我们一年的口粮，怎么到手只有半年的量！剩那半年让我们喝西北风哇？”樊成灵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像只胀鼓的小河豚。
    关驹也紧随其后：“而且我们是一大早就来排队的，你当时说忙让我们等等，可这都快到中午了，比我们后来的都领粮回家了，我们这边还没发完呢！”
    小陈看似热情，却极致敷衍，避重就轻，“你也看见了，我们这排队的人确实很多，就不能体谅体谅吗？”
    末了，还不耐烦地小声嘟囔：“城里来的就是事儿多……”
    “你怎么说话呢！”关驹本就一根筋，一激即中。
    小陈烦躁地摆摆手，想先把他们打发走，结果转头发现尚未离开的村长正往这边偏头看，顿时换了副苦苦哀求的面孔。
    “知青同志们，我们这儿确实人手不够，耽误你们时间也是无可奈何。但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会把粮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送到你们手里的！”
    其他人不知，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抗争获得了胜利。
    但唯有闵容容清楚，这次要是让他糊弄过去了，下次就算对簿公堂，跑到大队说理，他也能说出一朵花来。
    因为前世的粮食，直到半年后才到了他们手里。
    那时新来的他们上顿不接下顿，不得已冒着风险，花高价从黑市买粮回来，将这事儿捅到了知青办才算彻底解决。
    但陈鸣巧舌如簧，偏说他们当时已经把全部粮食领走了，还拿出做的假条子证明。
    最后，上面来检查，韩会计亲自查账，查出不翼而飞的一半粮食被他与库管合伙倒卖。
    说不定他们去黑市高价买的粮食，就是自己本该得的口粮。
    陈鸣因此被撸职坐大牢，连带宋村长等大队干部也跟着挨批检讨。
    这次，她必须从源头扼杀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