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叮嘱伊萨暗中取一些仓房的药粉，送去给桑格辨认。没过几天桑格传来了答复。
    “千日欢……”
    一剂春药叫这么猖狂的名字，药效不言而喻。
    关翎犹豫地扫了沉舟一眼。
    “部分下九流的烟花之地暗中用这类药留客。”
    沉舟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
    “达官显贵之间偏好以药物助兴的，不会用它，害怕伤身。最常用到的是一些逼良为娼的老鸨。”
    “你怎么……这么清楚……”
    沉舟抬起头时，看到皇后挪到距离自己最远的座位上。
    “我认识四处行医的人，有不少耳闻。”
    “从百日晴到千日欢，甄小姐熟悉的全是些邪魔外道爱用的毒……她一介官家小姐如何知道那么多旁门左道？”
    关翎说话间想起四皇子香囊里的灵猫香与晚香玉。
    送四皇子那种香囊的，只有尚不了解如妃与四皇子关系的宫女。
    宫女两年一换。
    七夕前不久神木宫确实调换过一批宫女。
    那批宫女随凌妃进宫，来自榆州与京畿，由永巷署女官教习礼仪后再配发各宫。
    四皇子七夕夜的无谋举止假如与靳月夔原因一样，也只能是那批宫女里的人动了手脚。
    “甄家兄弟数人在京畿为官，品级不高，算得上书香门第，往上三代无作奸犯科的人。”
    “下品官僚鲜见世家子弟，选拔时家世清白是最基本的条件。朝廷录用前必定查过甄家家底。”
    尾济盘在沉舟脖颈上补充。
    “名门正派里能了解这种东西的唯有通晓岐黄之人了。医不离毒，毒不离医。医毒从来是一家。”
    甄家要是在杏林执业，无论如何与费氏脱不了干系。
    费氏不仅是医学世家，更是药业世家。
    华英国的药铺几乎为费氏垄断。
    为何其他人不知道费靳两家联姻，甄家能提前得讯，这下有了解释。
    “符合种种条件的人有一位：甄老爷的正室，黄氏。”
    一听这姓，关翎想起太医院有位擅长毒理的黄御医。
    “难道是太医院那位……”
    “甄小姐正是太医院那位的外甥女儿。”
    关翎“啪”拍了下额头。
    黄御医面相宽和，怎么家门不幸出了不上台面的亲戚……
    “甄二小姐来龙溪探亲，莫非探的是……”
    “黄御医在进太医院前，在龙溪随军多年，当年在龙溪娶妻生子。赴京任职后，未将家眷带往京城。甄映雪来探望的是她这位舅妈。”
    黄御医在龙溪随军，多半与靳家有交情，难怪甄映雪有机缘结识靳二公子。
    关翎万没想到，当日在醉花宴见过一面的太医，居然是为甄映雪牵红线的月老。
    黄甄两家要是一丘之貉，一点不用人费神。
    如靳氏一样为恶贼连累的善人，最值得惋惜。
    “殿下若想为石夫人昭雪，避不开黄御医，想保他不易。”
    少女面上浮现出惋惜之色，沉舟怕她改了主意，小声提醒。
    “保什么保？甄家这样滥败祖宗阴德的小人，不彻底铲除，日后指不定干出什么事牵连黄家。”
    甄映雪现在盯上涂靳两家二奶奶的位置，万一如愿，以后她距离皇宫不剩下咫尺之遥？
    凭她的野心跟脸皮，怎可能轻易止步？
    “甄映雪能有下三滥的药，她那替靳老将军生下庶女的表姐，以及与怀着身孕嫁进石家的大姐焉能不知？陈司寇无权调查，给我密信皇上。”
    沉舟受命保护皇后，与李臣甫分道扬镳后，定期把皇后情况上报宏明。
    这事儿是宏明授意，不过他不曾想甄映雪胆大妄为到向皇后下毒。
    假如知晓皇后几次三番身处险境，恐怕要发雷霆之怒，直接诛了甄家九族。
    到时候甄家到底干过多少缺德事，便无从查证了。
    沉舟刚想劝皇后谨慎行事，她自己改了主意。
    “不……”
    关翎想了想。
    “先密信四皇子，提醒他调查七夕那日是否中过春毒。”
    靳月夔那夜的表现并非意识不清，反反复复念叨着“画皮”，认定有人夺了他的心，犹如身陷幻觉。
    四皇子七夕当晚的举止虽说不像靳月夔一样要命，但总归有点反常。
    最重要的是，能使龙神中毒的药物不多，以梦蜃石的例子来看，产生幻觉的药物颇有可疑。
    尾济冬至夜假意饮酒，实际上并未沾加了春毒的酒。
    龙神误服甄小姐的毒后是否如诏明七夕当夜表现一样，无从判断，关翎亦不可能用尾济试药。
    只能再回到四皇子身边寻找线索。
    神木宫七夕期间新换上的宫女采选自京畿与榆州，而甄家久居京畿，里面弄不好有甄家小姐的熟人。
    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对萍水相逢的涂家妾室下毒手，与她一样惦记四皇子的宫女怎可能不遭记恨？
    弄不好那是假借催情药，推人自取灭亡的陷阱。
    反正四皇子即便失手杀了一名小小宫女也不会有多大罪过。
    两者要真有关联，甄映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了。
    “哦，对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趣事似的，翎儿雀跃地补充了一句。
    “把甄小姐当夜写给四皇子的诗附上。”
    *
    两茬儿闹剧一过，一院子人再一起吃饭难免尴尬。
    于是一到饭点分别去厨房端了碗回屋。
    关翎倒是没觉得哪里不便。
    沉舟托人转抄来石夫人一案的卷宗，她看都来不及看。
    里面单太史府仆役的口供笔录就有厚厚一沓。
    足见当时司寇府对于石夫人之死充满疑惑，反复讯问。
    无奈此案最后以“查无实证”做结，衙门驳回了石夫人娘家的诉状。
    案卷记录与桑格叙述的情况大同小异。
    甄映雪的大姐甄静雪原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一名，因其家道中落，甄大姐寻死觅活退了亲。
    那一家心里憋屈，在街上与甄静雪偶然相遇时发生冲突。
    石夫人当时见数名男子包围了一名弱女子，奋不顾身停轿救下甄静雪，由此引狼入室。
    甄静雪比石公子石惜羽大一岁，退婚时年岁已然不小。
    石夫人想着帮人帮到底，答应她来太史府住一段时日，顺便帮她在华京的世家公子间物色良人。
    她哪儿想到，甄静雪对毛头小伙子不屑一顾，喜欢的是财高八斗的二品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