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与伊萨焦灼了一夜。
    由于人手不够，他们在广场帮忙处理受伤的平民。见到观礼台上空的紫光后，飞快跑了过来。
    少女面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似乎身陷梦魇，在梦境里痛苦挣扎。
    看到抱来皇后的青年，沉舟不为人察觉地咬了下牙根。
    很快，他发现青年周身紫光，猜想到他是谁，忙开口询问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伙趁乱掳走了慕晖，我藏在慕晖袖里跟他们一起离开，伺机带回她。在河谷遇到希尔与鹘霜军队时，慕晖吸入了迷瘴，之后不管我怎么叫，她也不醒。”
    龙息能够解毒，无奈对梦蜃石制造的幻觉没作用。
    尾济试图以刺痛激醒皇后，可惜全无效果。
    这迷瘴是用来对付军队的，观御史在其中另做了手脚，使得它不像普通梦蜃石那样，只消一点刺痛就能醒来。
    “吸入了迷瘴？”
    沉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之间抓住皇后右臂，用力一扯，卸下她的关节。
    “你干什么？”
    伊萨惊讶于他的行动，尾济也是一脸诧异。
    代替作答，沉舟迅速把皇后的手臂接回。
    一阵剧痛把关翎拉出梦境。
    她抽着冷气一睁眼，伊萨与苏檀先映入眼帘。
    白云楼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看到这两人的脸，她惊慌失措地挣脱尾济怀抱，弹跳到几步开外的空地上。
    “是我，尾济！”
    周围人以为她惧怕的是那名掳走她的奇怪术士，尾济也连忙解释。
    关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不断跳动的火把照亮了周围的惨状，沓古托与沉舟的异族面孔帮她确定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脱力地跪坐到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喘息。
    尾济由河谷到达萨拉赫斯只花了一两个时辰，她在梦中过了快一年。身体不怎么疲倦，精神精疲力竭。
    花了一点时间恢复后，关翎留意到了周围。
    萨拉赫斯比白云楼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抬头，看到了沓古托身旁的希尔。
    天光未明，尾济多半是跟着希尔的部队找回了萨拉赫斯。
    希尔能回城里，要么是河谷的迷瘴散了，要么是沓古托识破了河谷的骗局。
    “殿下既然无恙，请解释下昨日发生的事。”
    沓古托看到那张与华英国皇帝一模一样的脸，不由怒火中烧。
    “鄙国与贵邦诚心交好，贵邦不仅一再背叛，竟然趁比武之际，偷袭萨拉赫斯，杀我平民无数！”
    听见他这番贼喊捉贼的话，关翎愈发清醒意识到自己远离了那片与世无争的桃源梦乡。
    作为楼主夫人时，时断时续的思维慢慢流畅。
    她捏了捏右肩，揉了揉脖颈，确定这是王慕晖的身体，彻底安了心。
    哪怕身在虎狼堆，也比无还手之力好。
    少女面容恢复血色，苏醒时的慌乱褪去。
    “让莎……”
    伊萨想要上前询问她的状况，但是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阿西亚拉住他的手臂，提醒他注意周围的气氛。
    沓古托所在的废墟，距离平民有一段距离。
    天渐渐亮起来，不借助火把也有不少人能看见这里。
    萨拉赫斯的居民不像他们的国主，一眼即知木鸢的由来。
    他们在为这场无妄之灾困惑。
    眼下让莎作为华英国皇后的回复十分重要。
    “国主有征服四海之心，昨日发生的事，需要本宫解释？”
    关翎活动了下肩膀，朝神态疲惫的华英国使节们逐一行礼。
    与兵困马乏的萨拉赫斯人不同，她睡了长长一觉，现在体力充沛。
    “倒是国主有了昨日经历，难道仍未醒悟与虎谋皮有多可笑？纵使鹘霜愿意牺牲自己将华英国拉下神坛，与国主密谋的国家也不愿看鹘霜扶摇直上。他们期待的是一石二鸟。国主想借力打力，不光白白替人做了刀枪，还自割了咽喉。”
    “好一口伶牙俐齿。一口气推得一干二净。”
    沓古托伤腿隐隐作痛。
    尾济与阿纳斯塔西奥同时背叛，他确实始料未及。
    但鹘霜敢于向华英国施压，并非单纯寄望那两人。
    也非在国境线外蠢蠢欲动的拓食人。
    “昨日袭击萨拉赫斯的木鸢所用雷火弹乃贵邦独有武器，到了这一步，殿下依旧想颠倒黑白，说此事与贵邦无关？在河谷埋伏，调走我鹘霜军队，再屠杀萨拉赫斯城内平民，贵邦无所不用其极，为的是报答同盟之谊？”
    “在河谷埋伏？”
    一听这话关翎笑了。
    倘若未见过那只黄金小鹿，不知晓龙血可以让死物复生，没有听说过定日珠能令事物维持原状，不知道堂堂鹘霜祭师是纪氏叛徒，或许她仍在困惑每年夏天沙漠里增多的阿古尔是怎么回事。
    “虞泉石”这隐晦的称呼与那些暗含历史的神话意义相同。
    在东莱如同道边青石一样不值钱的石头，能杀死阿古尔。
    为什么？
    因为埋在阿古尔后颈的晶片，是成宗托东莱制作的定日珠。
    当年纪氏为了尝试制出日月双珠做了大量实验，与定日珠同时生成，与之阴阳相克的残渣被弃置路边，成了今人口里的“虞泉石”。
    对只需要定日珠的华英国人而言，那种破坏定日珠作用的石头不仅无用，甚至有毒，当然不值钱。
    谁曾想，因恶人滥用定日珠，这些不起眼的石头有了重要作用。
    用龙血复活亡骸，再以定日珠维持它们的最后时光。
    彻底丧失心智的行尸走肉无法战斗，与活人一般无二的亡灵军团则不愿为他人操纵。
    到底这支部队要保留多少心智？又该怎样制作出服从指挥的尸兵？
    为了得到答案，一两百年来反复进行实验。
    把尸骸做成注满磷火的阿古尔，就能利用炙热的沙漠销毁实验的痕迹。
    由东向西，漫长且复杂的关系链，差一点被漫漫黄沙掩埋。
    纪离鸿想得到的，是足够比肩涂氏的军队。
    鹘霜为他出了不少力，势必也自他的成果里分了一杯羹。
    这毫无疑问也是人祭。
    与千年前向鬼神祈求护佑时献上的人祭不同，又同样的是为了自己牺牲他人。
    “城主可曾自河谷俘虏到半名华英国士兵？希尔城主在河谷对战的是贵国准备用来征战四海的王师吧？”
    少女的话让沓古托脸色一变。
    苏檀没能及时处理掉他制化的半龙蛇。
    纪离鸿利用七步断肠的母蛇，提炼出了足够令死物复活的龙血。
    阿古尔出没最多的真空沙海，是处无人区。
    那里名义上位处阿萨赛的国境，实际上无人监管，哪怕出了问题也是阿萨赛人的责任。
    只要再四处散播画轴暗示华英国有大量献上人祭的传统，他国失踪了百姓无论如何找不上鹘霜。
    真心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