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赫斯是鹘霜少见的水运城市。
    它毗邻塔哥特巴扎的一侧有大片沙漠，在城市的另一侧却是宽阔的赤江。
    与其他沙漠城市干涸的样貌不同，萨拉赫斯城内有大量植物，处处绿意盎然。
    停留在河港的船舶更使得萨拉赫斯不像沙漠城市，哪怕它是赤江往西最后一个港口。
    关翎在伊萨的地图上看过这座城市。
    以它为起点坐船一路向东，可以径直驶入华英国境内，最远到达濯州。
    被鹘霜人没收马匹又无骆驼，水路未尝不是一种离开的办法。
    她打定了逃跑的主意，借口无聊向希尔借鹘霜的地理志来看。
    仿佛猜到她的意图似的，希尔送来的全是鹘霜、天城以及拓食文的书册。
    上面的字她一个也看不懂。
    “城主精通华英国的语言，本宫以为你有很多华英国语的书本。”
    “鄙人的华英国官话乃向祭师所学。”
    看希尔官话的流利程度，关翎以为他少年时学过华英国语。
    阿纳斯塔西奥看外貌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希尔则有三十上下。
    这两人难道是青梅竹马？
    待他走后，关翎好奇地问照顾她的侍女。
    “祭师在鹘霜任职很多年了吗？”
    一位深色皮肤的侍女转动漆黑的眼珠认真回忆了下。
    “应该有三四年了。”
    “这么短？”
    希尔的官话绝不可能只学了三四年。
    “……在他之前的祭师是否也精通华英国的官话？”
    “那一位何止精通华英国的官话，简直就是华英国人。”
    侍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与她一起在屋内听候差遣的女仆们纷纷插嘴。
    “之前的祭师，除了翠绿的眼睛与现在这位一样，外貌根本是华英国人。比现在这位更加俊美。假如不是某些可悲的原因，现在的祭师应该仍然是他。”
    “怎么说？”
    发现鹘霜的侍女与华英国的宫女们一样喜欢传闲话，关翎来了兴致。
    “王的妹妹疯狂迷恋上了那位大人。王不同意他们的亲事，把公主嫁到乌沙那。公主愤而自杀，祭师不得不离开了鹘霜。”
    乌沙那与锡瓦金差不多大，一个国家可以抵十几个小国，在陆西诸小国里是地位相当重要的大国。
    乌沙那王后嫁来鹘霜快十年了。
    两国联姻关系相当有名。
    “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因为这种原因去世。”
    侍女抢在关翎唏嘘前打破了她的幻想。
    “公主没有去世。她后来嫁给了乌沙那王，现在生了两位王子。”
    “她没事？”
    公主不仅没死还索性想通远嫁，是个惊人的转折。
    侍女们耸了耸肩。
    “公主自杀后被救了回来。养伤期间她看见祭师大人与她的侍女调情，再后来发现祭师大人有很多女人，与她的侍女几乎人人有一腿。这之后她顿悟嫁去乌沙那了。”
    好色这点倒是与阿纳斯塔西奥一模一样。
    鹘霜王难道喜欢启用花花公子担任祭师？
    “……可悲是指他风流成性？”
    侍女们对于那位祭师的人品难以恭维，又恋恋不舍。
    “殿下如果见过那么美丽的男人，也能明白为什么是可悲而非可耻。”
    看几位侍女一边抱怨一边陶醉，关翎摆了摆手。
    “灵魂的价值永远高于肉体。灵魂不会由于肉体的腐朽而腐朽，肉体却会因为灵魂的丑恶而丑恶。”
    “殿下是因为自己拥有美貌才说得这么轻松。”
    一位体型稍圆有些像红袖的小侍女嘟起了嘴。
    “不管是阿纳斯塔西奥大人，还是跟随您的那位英俊拓食青年，看到您时目光炙热。您要获取那些男人的心易如反掌，当然不屑一顾。”
    关翎不觉得阿纳斯塔西奥对她流露的是炙热的目光，何况这几人不能说明什么。
    “你们城主看到我，就像新婚第二天起床时看到婆婆站在床头的媳妇。说起来……”
    她来到官邸后，一直是希尔负责处理她的事，哪怕量体裁衣也是他亲自带人来。
    “你们城主的夫人呢？”
    “城主没成亲。”
    鹘霜人结婚的年纪比华英国早，关翎没想到希尔尚未婚配。
    阿西亚与伊萨由于太穷外加颠沛流离，二十多岁尚未娶妻还有理可说，一城城主怎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你们城主是不是……喜欢美少年的那种……”
    “应该……不是吧……”
    几位侍女面面相觑，没什么自信。
    “他应该只是性情刻薄……”
    “你别看他平时彬彬有礼举止斯文，实际上他……”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侍女们的话。
    见到希尔出现在房门口，刚刚活泼多话的姑娘们，一下子哑了一样。
    希尔领来的仆人抬上一口银匣，打开里面是以玛瑙、碧玺、石榴石等红色宝石制作的发簪、发钗与步摇。
    之前关翎所戴的海棠花发簪以琉璃制作，手工精美，几可乱真。
    现在又送来一大堆名贵的珠宝，她困惑不解。
    作为一国皇后，她不能穿戴随意，在他国人面前失了体面。
    可希尔送来的东西有点过多。
    这些首饰够她不重样戴一年。
    难道因为她是大国国母，必须讲究排场？
    见皇后盯着首饰一言不发，希尔在旁问。
    “殿上是否有所不满？有任何喜好，可以告知鄙人。”
    “本宫只是在想，若贵邦想为本宫践行，这些礼物比不上一颗人头。”
    “不起眼的小东西怎配作为赠礼？不过是为殿下增添些日用之物……不知殿下想要何人的首级？”
    “雅克达王。”
    少女语出惊人，除了希尔四周人皆震惊。
    “殿下说笑了。”
    希尔云淡风轻，不为所动。
    雅克达在龙溪稍北侧，与西南向的拓食不接壤。
    那两国素有邦交，关系亲厚。
    华英国与拓食交战时，最易在另一方向对华英国构成威胁的即是雅克达。
    事实上当年秦王与拓食人作战时，雅克达确实拉拢周围小国煽动龙溪边军叛乱，承元帝不得不奔赴西境另一头，与秦王在西境的南北两侧同时指挥作战，导致华京一度无人坐镇，险象环生。
    雅克达王室与锡瓦金早有数代联姻。
    迎娶锡瓦金公主的鹘霜王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断为她添置日用品，希望她在鹘霜久居的含意浓厚。
    鹘霜的目地既不是用她的死作为挑起纷争的工具，也不是把她送回华英国，成为两国友好的见证。
    鹘霜王要她长期留在这里，成为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