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临盆，陛下怎能在此时留在秋宫？”
    “御医说距离孩子生出来尚要些时日……又迟迟退不了烧，所以陛下现在一心扑在她身上。”
    “没人去告诉陛下，娘娘断断续续地出血，状况不太妙吗？”
    “我们被拦在了秋宫门口，进不去。”
    “那御医呢？太医院的人呢？”
    “……是陪皇后放灯时落的水。皇后为证明自己无心害她，命太医院所有人去秋宫，看不好……不准回来。”
    “陛下就在秋宫，明知……怎会如此糊涂？”
    交谈的女子异常心焦。
    关翎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事，很快耳畔又响起了在御和殿门口听见的对话。
    “陛下……心里从无臣妾吗？”
    “你与她不同，温柔贤淑，隐忍大度。朕自知对你有愧。”
    ……温柔贤淑，隐忍大度……
    并非陛下糊涂，而是因为谈话里提及的女子不愿屈服于人的性子，没有值得人心疼的地方。
    终究输在了这八个字上。
    ……不忠不贞……
    “殿下，殿下。”
    关翎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
    她不想回过头。
    因为一回过头……
    果然出现在面前的又是那个恶魔一样的小不点儿。
    “你想说什么？”
    王慕晖一蹦一跳来到她面前，一伸手，夺走了她的糖人儿夫诸。
    “又在自欺欺人呢。”
    小恶魔尖酸地笑着。
    “枯死的树苗要如何生根？哪儿有什么念想？你这是为了记住恨。”
    王慕晖转着手里的糖人儿。
    “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要值得恨，世间早成了炼狱。”
    关翎从她手里抢回了夫诸。
    “仅仅如此，天道怎会崩坏？你可知那意味了什么？对你来说这红尘早是地狱了。恰是那一厢情愿的人害你无法往生。”
    关翎的心沉到了底。
    “哪儿是为了赎罪？已经发生过的事无可更改，非要留下苦主看自己如何忏悔，不过是为了找借口宽恕自己。这一切对你有益无益，你不是很清楚吗？”
    小恶魔的笑容益发阴森。
    “补偿也好，赎罪也好，对你早没了意义。再也回不去了。不若忘了一切回归黑暗，你至少少受些苦。”
    “你……是谁？”
    少女意外于她仍有心智关心其他，歪了歪头。
    “不断诱骗我自尽。你到底是谁？”
    关翎蹲下身，戳了戳她的额头。
    这次她的手指触到了王慕晖的眉心。
    “你不是王慕晖。”
    “我当然不是。”
    少女哈哈大笑。
    “世间从无王慕晖这个人。”
    笑意散尽后，她一脸正色，顿时像变了个人。
    “我是你。真正的你。”
    “撒谎。”
    关翎站起身，用夫诸的糖棍儿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她的影子跟着散去。
    肃妃站在面前茫然地看着皇后。
    “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她看到皇后站在湖边，走来打招呼。皇后向她转过身，突然失了神。
    那姿势像是魂灵出窍，不管她在皇后眼前怎么挥手，或是皇后的婢女怎么摇晃她，她全不搭理。
    肃妃正打算去请御医时，皇后清醒了过来。
    “转身太急，一时眼花耳鸣，肃妃娘娘勿怪。”
    “是否要传御医来看一看？”
    肃妃不敢怠慢。
    “并非大事，受伤使得体虚罢了。”
    肃妃本想命宫女端来她新酿的石榴浆，请皇后品尝，听她这么说立马挥手叫人退下。
    “殿下病体未愈不宜饮酒，着实可惜了。待殿下身体稍好后，臣妾命人再送去请殿下品尝。”
    这酒肃妃没在醉花宴献给皇上，倒偷偷拿来分给皇后。
    关翎发现她这人有些意思。
    醉花宴上她与陈充媛、息修容走得挺近，想来表面看起来拒人千里，实则是个习惯自得其乐的人。
    “陈充媛与息修容呢？”
    想起这两人，关翎顺口问了句。
    肃妃指了指湖边的鼓台。
    “殿下不与她们一起去热闹热闹？”
    关翎朝湖边望去。
    玄鹿苑的湖泊里用一面可站数十人的大鼓，搭了个湖上平台，周围插了数十根梅花桩。
    那些梅花桩由矮至高，最高的到观星楼四层，顶上悬了盏鹊灯，说是为了试胆用。
    桩子前的鼓台上立了位身穿胡服的少女，在鼓上欢快地跳着胡旋舞。
    台前站着另一位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女子，手持铃鼓替她伴奏。
    关翎眯眼一细瞧，正是做出鲤跃龙门的两人。
    “殿下身材娇小，不过体态轻盈。臣妾觉得，您应该能跳得不逊于息修容。”
    肃妃并非奉承，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关翎望了眼鼓台上跳跃的息修容，心底也觉得能模仿她的动作。
    “不了。”
    那鼓台于她没什么新鲜感，她更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在斗诗灯会的地方，听说了尘寺的僧人来搭了结缘架。肃妃娘娘知道在哪个方向吗？”
    “臣妾在湖西岸的彩楼旁看到过。那结缘架在紫藤花廊的附近。”
    “谢娘娘指路。”
    关翎一眼看到了人群里宁则的白发，迅疾拉着红袖往肃妃指的方向钻过去。
    湖西岸的紫藤花廊有两条，距离人群聚集位置较近的那条能见到宁则，关翎便拉着红袖先去另一条两侧树立了篱笆的花廊寻找。
    那条花廊九曲八弯，状如迷宫，过半后灯火暗了不少。
    紫藤花期已过，廊里垂满豆荚一样的果实。
    不比花期时满目花海气势浩荡，但硕果累累算得上另有一番意趣。
    隔着花廊天棚，可以遥望星河。
    “听说七夕躲在彩棚下可以偷听到牛郎织女说话。这里不挂灯，是为了方便偷听他们说话吗？”
    关翎咬着糖人儿，只顾仰头看天，无人应声，才发现红袖不知道在哪个拐角处与她走散了。
    她刚要折返去找，忽然被人捂住口鼻，往后一拽。皇后手里的夫诸落了地。
    关翎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袭，惊得要大喊。
    捂住她嘴的人对着她耳朵吹了口气。
    “别怕，是我。”
    那声音与轻挑的做派，是四皇子无疑。
    之前在斗诗灯会的地方，关翎明明躲开了他，怎会又在这里遇到？
    关翎心里嘀咕，听到前方传来如妃的问话声。
    “你怎在此？见到四皇子没有？”
    “我与我家小姐走散了。没见过四皇子。”
    抖抖瑟瑟回话的是红袖。
    原来四皇子与她一样，来这里躲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她现在出卖四皇子，自己也必定被抓去见宁则。
    关翎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走远。
    确定周围再无生人气息，关翎料四皇子该放开自己了，挣扎了几下，哪知他并未松手，而是紧抓着她翻过花廊旁的花墙，跃进了花廊一侧的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