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绵绸是王氏由纪氏那里花大价钱购买来的织造工艺。
    论起夏日贴身穿着的衣料，没有比它更舒适的了。
    试制布料拢共没多少，全被关翎买了下来。
    垄断货源这种行为在话本里只有大坏蛋才会干。
    凭王业卿给闺女陪嫁的那一大堆银两，这种坏事她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由乌草与兔子两件事，她知道宏明容易睹物思人。
    送几件他常穿的衣服过去，让他好好回忆回忆，皇后怎么在他保护下受了重伤，以后天天心怀愧疚看见她就难受。
    给人添堵嘛，又不是单他会。
    更重要的是她的逃跑资金活了。
    王太傅给她的全是官用大面额的银票，她本来担心因为太傅府出事，这些银票变成废纸。
    哪知在皇上下令查封太傅府之前买的桑绵绸换来了大笔银子。
    “快给我看看账簿！”
    床上的小人儿手舞足蹈地跟婢女一起数银子，全部落在暗卫的眼中。
    “皇后这几天赚了多少？”
    宏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
    “六万两。”
    皇上“腾”一声由御案前站起来。
    他早该想到皇后是恶魔。
    “皇上可记得，王氏人若是散财，必数倍返还的传闻？”
    廉公公苦笑着安慰他。
    “朕是在想，南苑夫人的月俸是否太多了。”
    “南苑夫人每月例银三十两。她们献给皇上的东西并非用俸禄买来的。”
    宏明清楚这些事。
    不管是那些用料珍贵的糕点、鸡汤，还是为讨皇上欢心送上的各类小物件，全是她们背后的朝臣假她们之手献上的贿赂。
    “把朕的粮仓银库搬空，再用里面的东西煮一碗清粥出来打发朕。真有他们的。”
    “要……如何处置皇后那些银两？”
    皇上下令查封太傅府，却没有没收皇后紫檀木盒里的银票，廉公公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皇后状况如何？”
    宏明转身问监视竹青馆的暗卫。
    “殿下喜气洋洋，精神略有好转。”
    皇上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皇后的赃银，朕亲自去查问。”
    *
    宏明原打算直接去竹青馆，派去打听皇后状况的公公说她趁精神恢复了些，正在沐浴。
    他苦苦等了一个时辰，叫人再探，没想到仍说皇后在沐浴。
    就这么一上午过去了，皇后一直在沐浴。
    “那么久，米缆都泡开了。”
    皇上不再派人打探，径直去了竹青馆。
    到了那里发现，皇后果然在配殿沐浴。
    一众宫女聚在屏风后替皇后洗澡，看见皇上进来惊慌得不知所措。
    “皇后在做什么妖法？怎沐浴了一个上午还没结束？”
    他直接问红袖。
    “小、小姐身体虚弱，做任何事都得不时停下歇口气，沐浴比一般人慢。”
    红袖不知皇上婆妈到连小姐洗澡也要管，一时分不清什么该答什么不该答。
    宏明望了一眼浴桶前的屏风。
    屏风后面升起袅袅水汽，水仍是热的，不像洗了很久。
    “全部退下。”
    皇后没一句真话，与其信这群宫女，他不如自己看。
    圣命难违，红袖没法子，被其他宫女拉出了配殿。
    宏明穿过屏风。
    小恶魔正趴在浴桶沿上。
    湿漉漉的黑发垂进水面，盖住她大半身体，前半边则靠木桶壁掩盖着。
    关翎在浴桶里听见了外面的对话。
    她好不央洗个澡，不过是洗得慢点，皇上居然来查。
    难不成皇上以为她能在浴桶里结党营私？
    红袖说的没错。
    她在床上躺着尚且凑合，一旦坐起身立即头晕气短，时间久了会喘不过气，所以洗了半天净在歇息。
    眼看要完工了，皇上闯进来。
    她在浴桶边已经挂了一会儿，开始感到胸闷了。
    就算她赚了他那群爱妃一点银两，不带这样报复的。
    “恕妾身无法行礼。”
    她有点痛苦地对皇上仰起头。
    宏明不过打算进来看她在胡闹什么，却在看到探出浴桶的小脑袋时心跳快了起来。
    皇后的五官精致，没了那些繁复的点缀更显得可爱。
    又长又浓密的黑发映衬白皙到透明的皮肤，在水里闪着光芒，犹如深夜才会出现在礁石边的胆小精灵，看得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是本来艳如樱桃的嘴唇，现在没了血色。
    长发随着水波飘动，隐隐约约透出少女躯体的其他部分。
    他赶忙别过头。
    “朕听说皇后囤积货源，高价售卖，可有此事？”
    不是吧？皇上要在这里查账？
    关翎深呼吸了两下。
    “桑绵绸为试制的织物，数量不多，妾身将它一口气买下，未想到变成囤积。至于价格，乃时人竞价所致，非妾身故意哄抬。”
    “那些布料的买主皆为南苑夫人，与皇后送朕的中衣无关？”
    “自是相关。不过那也是陛下喜爱妾身所赠衣料，使得诸位夫人竞相抢购。非妾身之过啊。皇上可听说过洛阳纸贵？那岂是卖纸人的罪过？”
    “卖纸人是否有罪过，端看她抱着何种居心赠朕衣物。”
    “那是……”
    皇后声音虚弱地回了半句，突然没了下文。
    皇上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忽闻撞击声与水声，转回头，发现皇后滑进了水里，来不及卷起衣袖，直接伸手进水把她捞了出来。
    哪儿有时间叫宫女进来替她穿衣？宏明拿起旁边的布巾往她身上一盖，抱她走进平时睡觉的内室，放到罗汉床上。
    她双目紧闭，面色痛苦。
    宏明不知她刚刚掉进水里，有没有呛到水，捏住她的鼻子，想要替她渡气。
    他一托高皇后的下颚，小人儿立即不舒服地抬手捂住他的嘴，接着大口呼吸起来。
    “皇上不必如此。妾身无事。”
    她无力坐稳跌进了水里，所幸皇上很快发现把她捞出来。
    在床上平躺一会儿后，皇后稍稍缓了过来。
    虽说她是个没皮没脸的人，身上光盖着一块布巾，皇上又趴在上方，关翎还是会感到一点点羞耻。
    “妾身衣冠不整。皇上能否稍等一会儿，待妾身穿戴整齐再回话？”
    皇后少见地红了脸，扭过头，不敢正视皇上的双眼。
    在双颊升起的红晕，为苍白的皮肤涂上一抹艳色。
    “你我夫妻，难道需要穿戴整齐方能说话？”
    宏明没有移开视线。
    他移不了。
    “朕如何想，与你说得足够清楚。为何你仍不明白朕的心思？”
    每次他以为自己拿定了主意，皇后总有办法让他心意动摇。
    就好比现在。
    在竹青馆里他们相拥而眠那么多夜晚，相安无事。
    此刻他看到皇后却涌起一股难言的不足。
    他本能地知道如何安抚内心的悸动。
    宏明垂下头，覆住皇后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