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姜芳华小声起身穿衣,因着昨日的惊吓,几个小的睡得正熟,估计今日要比往常迟起一些。
悄无声息跨门而出,外面同屋内一般昏暗,只远方的天边有隐约的一圈光亮。
她按往常的习惯到东边后院梅林边练够一个时辰,正好天光乍破,院子里有了动静。
回院子洗漱换衣,正碰上头裹白纱的惊蛰出屋。
“惊蛰?不是叫你休息几天吗?怎还这么早起来!”
惊蛰下意识俯身浅礼,葱白指尖却是羞讷指着自己头上的白纱道:“只是小伤,不用休息的!”
她向来持重,昨日经历那番事情,今日倒像去了身上裹着的那层厚皮一般流露出真实的自我。
这般的惊蛰莫名地可爱亲切。
“记得保护自己就好,庄子里的事情不算忙,你注意着些,记得找姜楚尘换药,他虽脾气难缠些,但对自己人并不刻薄。”
惊蛰恬淡一笑,应是。
会笑的惊蛰是美好的,无关容色,只是那份气质浑然天成,引人安定柔和。
短暂的交谈后,姜芳华回屋将剑收好,转而打开衣柜,翻找今日穿的衣服。
她来之前的衣服是云朵帮收拾的,除了她惯常穿的劲装装了一包袱,还有一个大包袱,是云朵给她准备的能上台面的服饰。
她到定襄这段时间不是在跑补给就是在庄子附近爬上爬下,成天土里过来的,实在没机会穿这些个累赘衣服,因此,这东西从来定襄起就被直接扔衣柜里没打开了。
今日却是要用的,和尚留西这样的大家会面,该是气派体面些,立住别苑的对外形象。
今日的小宴也是要花心思安排的。
想起刚刚和惊蛰说的话,她不禁有些心虚,今日怕是会挺忙的。
正是太阳盛的时候,就着窗纱滤过的光将包袱打开。
熟悉的配色映入眼帘,恍惚间像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她刚到云中的那一日,阳光灿烂,院外是市井生气,院内闺房内鲜红柳绿,是阿娘给十二岁的囡囡安置的衣服,穿上这些鲜衣的女孩永远是鲜活娇艳的。
她不禁有些眼热。
该是云朵看见了她衣橱里的那些旧衣服,误以为她钟情于这些鲜艳的色彩,于是特意挑选了这些亮丽的布料来制作新衣服。
她拾起几件衣服,逐件展开仔细端详,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云朵没将她想得太极端。
尽管每件衣服的主色调都十分鲜明夺目,但在服装的设计款式上下足了功夫,各自独具特色。
比如那件黛青色的衣裳,剪裁得体,显得落落大方又不失优雅;而原本娇艳欲滴的粉色经过巧妙地改变款式后,去掉了繁琐的花纹,再点缀上几笔简约描绘的荷花图案,反而更显清新素雅、端庄秀丽......
她满对这些衣服是极为满意的,唯有一件红色衣裙,太过艳丽,衣带翩翩,裙摆飘飘,虽云朵专添了黑色绸带压低红色的艳丽,但奈何丹朱之色太过醒目,若她身着此裙 ,定会过于醒目,非她所愿。
看来云朵是很喜欢这条裙子的,否则她也不会明知她不会穿还专给她带出来了。
总的来说,这些衣物基本都符合她的心意,让她略感不满。这件红衣实在太过鲜艳刺目,虽然赤衣之上除却领口和两袖上精致的刺绣,其他地方皆是纯粹的红衣,且云朵专门配上了黑色丝带以压制住红色的张扬。
但无奈丹朱之色实在太过耀眼,倘若她穿上这条裙子出门,必定会格外引人注目,这绝非她所愿。
想来云朵对这条裙子情有独钟,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她不可能穿,还特意给她带出来。
她无奈一笑,离开许久,有点想他们了。
“姑娘,这红衣好美,小姐穿上定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正当她思绪飘远之时,她身后传来小暑刚睡醒的软糯赞叹。
她的思绪回来,将衣服放回桌上的包袱里,转身做鬼脸,故作夸张地吓唬小孩儿。
“小暑不怕我穿上变成红衣女鬼然后夜里来床头吓小暑啊!”
说着就猛地伸手掀了小暑的被子,爬上床和小家伙鬼闹。
小暑被逗得满床趴笑,两人的闹声将剩下睡梦中的三人吵醒。
姜芳华顺势去大床上将趁她不在强占她被窝的谷雨抱出,举在头顶摇晃着装作被她控制的模样,手还不安分地给上面的谷雨挠痒痒,扰得豆芽菜似的小家伙笑个不停。
趁其他三个小丫头笑谷雨模样可笑时,威胁谷雨,“你被我抓了,现在和我一样了!快!大老虎抓小白兔!”
说完,将谷雨放到地上,转而装大虎扑到榻上腼腆浅笑的霜降身上抓着人逗趣挠痒痒,一边的谷雨看姑娘的动作,也有样学样,一个大马趴骑到一旁挨着的小满和小暑身上,开始她的暴力挠痒,被骑的两个小丫头被挠得又痛又痒,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小孩儿忘性大,明明昨日晚上还因为见了血害怕得很,结果好好睡一觉,今早再逗一逗就好了八成。
东侧屋内。
姜楚尘正在给趴在床上的沐云舟上药,看着后背不浅不重的伤痕,嗤笑道:“她倒是什么时候都能玩乐得起来,我当她真能时时冷静自持,铁面无私呢!结果还不是给你们放了水!”
“这二十杖该是半个月下不了床的,可你们这十几人身上的伤,我看了一圈,可都是轻伤。”说完还小气地故意在沐云舟背上狠狠摁了一下。
沐云舟疼得抽气一声,反身不顾背后的伤给了姜楚尘一巴掌,气闷道:“你若想小姐对你这般,你也去犯错惹她生气套一顿打去,在这里对我毛手毛脚作甚!”
姜楚尘可不承认自己刚刚微微的嫉妒,撇嘴道:“我只是觉得她全身上下就脸能装,嘴最硬罢了!”
沐云舟趴会床榻,没否认姜楚尘的话,只是道:“这样一直这样,真正的锋芒朝向敌人,对伙伴永远是外强中干。这样的小姐很好。”
姜楚尘沉默不语,心不在焉给沐云舟上药。
就在沐云舟以为他不会再回话时,却听到耳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所以,这就是你那么早就放弃家族给的第一条道,甘心只做她的仆臣的原因吗?”
沐云舟一顿,许久后,闷闷回应,“嗯!”
担心姜楚尘依旧在仆臣这条路上生了摇摆之心,他补充道:“你比谁都清楚小姐的固执,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无论你是怎样才华横溢天资无双!倒不如只做她的朋友,和她一起并肩作战,这般她才能活得轻松些。”
“你倒是慷慨,她活得轻松,你自己呢!怎么过?难道陪着她、看她以后和一个丢下她四年的狗男人相亲相爱?”姜楚尘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才将声音压低,免得外面的人听见。
沐云舟的背却是遭了殃,他讪讪道:“你这药还不如不上,和伤口上撒盐也没什么区别了。”
姜楚尘这才回神将目光看向他的背,刚刚退肿的鲜红伤口,因着他这三心二意的上药之举,部分伤口又开始肿起。
他不禁有些抱歉,三两下实施完补救措施,便要离开。
临出门,却是听到沐云舟喊住了他。
“楚尘,那是小姐的事!你若有一天真的能甘心彻底放弃那个想法,便自己去问小姐值不值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