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烽烟渐逝,外族兵锋占领北麓,城墙上西番旌旗迎风招展,千里间血流成河,草木皆枯,唯有乔将军孑然挺立,护下最后一面北麓国旗,身躯虽摇曳,心志毅坚定。
望着一片尸山血海,他不敢相信,自己追随多年的王,远比朔王利用上百名无辜人的性命来炼制药人,比西姬太后到处阳奉阴违挑拨离间还要恐怖上万倍。
皇城所有的恶人加起来,好像都不敌陛下冰山一角的邪念。
乔将军痛心疾首,一路走来,宫阙空寂,地上铺满宫人血尸。当他迷茫恍惚的来到北麓祠堂之后,微微听到喘息声,他惊了一下,巡一遍,发现那人正是太皇太后。
她靠在祭桌一角,固然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娘娘…”
太皇太后见了乔将军,激动地握住他的右手,“速去天牢,保护萧恒,…保住北麓皇室稀薄血脉。务必将他平安带出去…”
她大口喘了气,狰狞着老脸毫无半分慈祥,“以前他做了什么事,害过多少忠良平民,哀家不计较了,只是…不论历经多少春秋,必要让他夺回属于我们的疆土。乔将军,这是哀家对你下达的最后指令,也是对萧恒的最后一道口谕…”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方物,乔将军接过,掂量着重量,知晓这是传国玉玺。
太皇太后虚弱的推了他一把,“快去!”
乔将军带着哭腔,郑重点头,“末将遵命!”抹着眼泪鼻涕朝天牢方向冲过去了。乔将军心想,萧琰无时无刻不在想杀萧恒,但绝对不是现在,萧恒的性命定然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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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北麓和奇拉尔部族,为我燕林城陪葬。”
与分离两年的挚爱相遇时,萧琰的心情本该欣喜,回答完柳荀枫的话后,他的面容却变得阴云密布,已然没了任何喜色。
他不再自称“孤”,而是以一名复仇者的身份现身,而非亡国之君。
柳荀枫凌乱的思路终于拉成一条直线连成点,“原来是这样。”
沉重的氛围裹挟着他们。柳荀枫闭目仰颈,感受着变天后的大自然仿佛也在惧怕眼前这位身穿绚紫锦袍的男子。
他告诉自己需勇敢,要正视残酷的现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直面昔日挚爱已成灭国仇敌。
“你恨先帝行事轻率,造成了燕林城的毁灭……你也恨朔王萧恒,因他曾参与其中,甚至亲手结束了上官夫人、也就是你养母的性命……”
“…还有那位服侍你起居生活多年的苏公公,你也同样怨恨,因他在你入宫之后带人霸凌欺辱你,而那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你曾经的陪读书童不放心你,入宫当了小太监,好不容易在冰天雪地里,弄到一份热腾腾的烧鸡,想要给你,却被苏公公横行抢走烧鸡不说,还杀了在宫中唯一待你真诚的人……我想,苏公公已经成为你刀下亡魂了吧。”
“呵呵呵……”银铃般清冽悦耳的笑声,从萧琰润唇缝中飘出来。萧琰捧着肚子,双肩轻抖。
柳荀枫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眉骨流畅,五官深邃,特别是他挑动长眉的时候,有种故意挑逗对方的感觉。
“…没想到枫儿对我关怀入微,就连我前生方方面面都被你查得十之八九了,不过很可惜,你没有怀疑我对北麓不忠……是不是还对我……”
“一半是查出来的,另一半则是现场推测。”柳荀枫冷冰冰地打断萧琰未了之话,继续道:
“萧琰,你为了报复先帝,利用先帝最厌恨的奇拉尔部族的手来灭掉先帝所牵挂的北麓。不过这么多年,赵国一直从中作梗,也想吞并北麓。你为了防范赵国的野心,不得不延迟计划。那么下一步,你该对西姬太后出手了…”
“…你要让西姬太后尝到和你一样失去家园的痛苦。所以,你先是瞒着北麓所有官员,暗地与奇拉尔部落联系,意图赢得他们以及他们的长公主西姬太后的信任。然毁了北麓之后,你在前往西拉尔部落,步步为营,将其部落慢慢吞噬殆尽。”
萧琰勾唇鼓掌:“我的枫儿这么聪明,应该能体会我的苦、了解我的伤痛,对吧。”
柳荀枫心道:这就是为什么在二师兄的预言幻境中,萧琰会出现在奇拉尔那片开垦的蛮荒之地,而不是与皇城共灭的缘故了。
“萧琰,你心怀怨念想要报仇雪恨,我无权干预。我同样痛心你的遭遇,可我不认可你的做法。因为…”喉头哽了哽,柳荀枫欲言又止地抿着双唇,指节缩着咯咯响。
几许,他猛地抬头,瞳眸放大,内心的痛楚无法再忍受,泪眼婆娑而下。
“这干我何事!凭什么你的仇恨要倾泄在万民身上?凭什么剥夺我的家园、害我失去所有?这和我、和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牵连无辜,又有什么资格滥杀生灵……”
徒感呼吸不畅,柳荀枫抽了几声,眼角的泪滑过皮肤,紧接着双腿虚感无力,他不禁软倒在地……
“少主!”旁边沉默寡言的柳河,见柳荀枫身体不适,正欲上前相扶,他的手臂就莫名其妙的脱飞出去,鲜血溅洒了周边草木。
眨眼之间,萧琰便立在柳河面前,而萧琰的手中,提着长剑,剑刃上还滚动着血珠…
柳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扭曲着痛苦,抱着断臂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
“啊!我的手——!”
柳荀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屏息怔忪在了原地,几欲头晕目眩,反胃作呕…
这还是他曾经所认识的萧琰吗?
怎会如此残忍?!
回过神来,柳荀枫深知与萧琰争执无意,当务之急唯有救人。
“对!止血!”柳荀枫意识恍惚,连四肢都不太好使了,他狗扒地一样想要前往静室取回药箱,却感到一阵剧痛袭向手臂,他这才发现自己疏忽大意竟把背部转向敌人,而那个所谓的敌人萧琰,顺利牵制了他的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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