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儿,”崔新知站稳身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反手甩开,抓紧时间说正事,“容娃子,赵知青立了军令状,说要养猪增肥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叶容蓁隐约猜到他的想法,举着手中的伞,往那边倾斜了一些,点头道,“嗯,我听她提过。”
崔新知听着雨水拍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心想,那些人是不清楚,这娃子聪慧又体贴,谁遇到这样的人,会不看重?
他心里嘀咕,嘴上也不耽误,直接说明来意:“你们几个新知青关系处得不赖,刚好,她养猪的时候,会在猪圈试用那个药,你要是有时间,就惦记着点儿。”
“好嘞,新知叔,”叶容蓁弯了弯眼眸,笑道:“我会好好关注的,要是效果不错,咱们也能让其他的猪圈用上。”
“就是这个理儿,”崔新知连连点头,“药效好的话,咱们就开始搞副业,修路。”
叶容蓁没想到,自己上课前还在思索的事儿,已经快有结果了,不由感慨,“新知叔,咱们清河大队的干部们,做事效率太高了,一心为咱们社员考虑。”
“您放心,牛棚和猪圈那边的药,我都会关注!”
崔新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崔永志给糊弄过去了,叶知青可不是只做了用在猪圈的药,牛棚的药有效果,就能把副业搞起来了啊!
崔新知越想眼睛越亮,打算去了解下情况,回去和崔永志他们好好讨论讨论。
回去之前,他打量着叶容蓁的脸色,见她换了边条参,脸色还是没好到哪里去,开口打消她的想法:“你先好好休息,牛棚那边有刘老头盯着,不用着急,至于猪圈……”
崔新知想了想,“有赵知青盯着,你们及时沟通,了解情况就行。”
刚要离开,他又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对了,容娃子,那棵柞树你不用管了……”
崔新知把大队部对那棵树的处理方法说了一遍。
叶容蓁听完,顿时露出感激的笑容,“这个主意太好了,还有教育意义,我回头和清欢一起去摘一下柞树叶子,发酵后还能喂猪。”
“哎,你们有时间就弄,没时间就算了,打猪草一样能喂猪,”话是这么说,崔新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行了,我还得去吹哨,你赶紧回去吃饭吧。”
叶容蓁乖巧地点头,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崔新知走了没两步,脚下又是一滑,好在他年轻的时候练过,很快就稳住身形,咬住黄铜口哨,腮帮子一鼓,“哔──”
“哔──”
叶容蓁看着他在雨中踉跄的背影,眉头轻蹙,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她感觉新知叔说的“好处”,很可能是幸运e的表现。
是的,她今天的幸运值是e。
现在刚吹二遍哨,大部分社员还在吃饭。
叶容蓁想到这个幸运值,眼睛一转,撑着手中的伞,避开房屋,往小溪那边走去。
细雨连连,敲击着伞面,又滑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打破水面上风姿绰约的倒影。
等荡漾的水波平复下来,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打破平静,重新荡起波纹。
只是这时,地面上再无那抹身影,连脚印都未能留下。
落雨声是水珠和大自然相互配合的演奏。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与自然接触时,产生氤氲的白色光芒。
随之产生的,是落在枝叶上噼里啪啦的敲击,落在地上、水面时轻盈的弹跳,落在伞面上稍显沉闷的撞击,随后滴滴答答滑向地面,声音各不相同。
叶容蓁刚入山林就收起雨伞,从挎包中取出特制鲛绡海衣披在身上,免得引起耳聪目明的人的注意,随后轻点地面,跃到树上,从上面借道前行。
随着她的前行,清风送来远处的歌声: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
美丽的塔里木两岸是可爱的丰收农场,我的家乡。
青青的河水映照着灿烂的霞光,绿色的林带环绕着我的家乡……”
歌声中蕴含着丰富的感情,曲调低沉缓慢,思念家乡,讲的是远在塔里木的知青的心声。
叶容蓁顿住脚步,脚下的树枝颤了颤,眼看就要断裂。
她及时从树上跳下来,站在树后,看着上方颤动后恢复原状的树枝,轻轻拍下胸口。
歌声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叶容蓁用不着担心,站在树后思索着唱歌的事情。
这是《塔里木──我的第二故乡》的歌曲,就在一九六九年,这个歌曲的作者的同乡,听到这首歌,进行了改编,诞生了在知青中广为流传的《知青之歌》。
自此之后,工人有工人的歌,农民有农民的歌,知识青年,也有了自己的歌。
然而这首歌创作的两年前,因为小将冲击省委、市委、县委等政府大院,强势夺权,因为外部环境的压力,因为城市无法容纳这么多待业青年……
因为种种原因,上山下乡成为主流思想。
知识青年应该在广阔的农村挥洒青春和热血,他们既是火种,也是现阶段城市发展无法供给的部分。
《知青之歌》唱出了知青群体的茫然、艰苦、思乡、苦闷,与当下的主流思想相违背,成为禁歌。
即便如此,知青们在它的歌词中找到共鸣,不仅翻录、传唱,还不断改编。
叶容蓁耳聪目明,听见宁胜男她们在房间里面小声唱过。
唱歌的那个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停下之后,沉默一会儿,道:“我跑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唱这种歌,你放心了吧?”
“你、你跑到这儿唱干啥?”
“你说跑到这里干啥?这里安静,没有人,不用担心被举报。”
说着,那道声音激动起来,“下雨的时候,大自然都在帮我,这是最好的配乐,也是最完美的阻隔,哪怕我在这里大喊大叫,声音也不会传出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