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虔领着来人一路直奔九幽阁内,平静的脸上能看出几分疑惑,流风岚与她并肩而行,余光注意到她的神态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三人。
回想刚在九离幽岛山门外看到这几人时,嵇虔有瞬间失神,而后苦笑着说了句,“不曾想,竟又见面了,楚道尊。”
来人,正是楚嫣泠三人,而流风岚,不曾见过几人,然而因着对于嵇虔的态度转变,让她对几人多了几分好奇。
只是嵇虔不曾想过要与她介绍,不问缘由,只是同旧友叙旧一般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领着人往岛内走去了。
流风岚只得按耐住性子跟着一起回去。
九幽阁大门洞开,似知贵客来访。
“楚道尊,请吧,九尊大人正在里面静候几位。”
嵇虔行到门边,让开了身位,邀几人先行。
楚嫣泠面色尚不算大好,一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楚离在旁搀着她,楚淮则在另一边紧跟着,毕竟楚离身子也是刚好。
只是出于男女有别,何况楚嫣泠说过在外莫要暴露他们的关系,他才让楚离搀着楚嫣泠,不然自己早已上手了。
闻言,楚嫣泠对着嵇虔微颔首,淡漠的语气里尚显几分虚弱,“有劳嵇大人。”
“道尊客气了,请。”
阁内大堂里,九尊依旧是那副懒散没骨头似的模样,斜躺在坐榻上,淡漠眸子微抬,对上了楚嫣泠看过来的视线。
“楚道尊,久仰。”
“九尊大人,客套话就不必了,今日我等来此,是为与大人做一交易。”
“哦?听楚道尊的意思,是笃定本尊会应允了?”
“当然,毕竟九尊大人,所剩时日不多。”
此话乍一听,定会误解楚嫣泠在咒女子早死,但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她指的是什么。
嵇虔见九尊大人迟疑,便知是允了,故而她上前一步,为楚嫣泠几人请座。
而后对着坐榻上的女子拱手道:“大人,嵇虔先退下。”
话落拉着流风岚就要退去,女子未有表示,算是应允了。
倒是楚嫣泠开口留了人,“嵇大人且留下吧。”
“这……”嵇虔闻言看了一眼楚嫣泠,而后移向九尊请示。
九尊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她留下。
嵇虔拉着流风岚到楚嫣泠几人对面落座,既九尊没有其他示意,而楚嫣泠也并未对流风岚的存在质疑,想必是不介意她也同在。
斜躺着的女子坐起身,手一挥,元力拂过阁内各处,大门嘭得一声关起的同时,堂内圆柱噗嗤亮起,为众人照明。
同时,桌上添置的茶壶自发为众人添了杯热茶。
对于女子露得这一手,几人面色平静,并未感到意外。
传闻九尊大人乃当世修界第一人,如此简单之事,自是不在话下。
倒是楚离和楚淮的淡然,令女子多看了一眼二人。
二人骨龄分外年轻,修为胜却大多数同辈人,但阅历一事,非是修为高能及的,这需要一定年岁,恰如楚嫣泠或嵇虔几人。
她这一手虽不过举手之劳,却也存了下马威之意,周身气息随着这一手尽数暴露,虽不曾压迫几人,却也能让一些心智不稳重者变了脸色。
然而楚离二人的表现,令她生了几分好感,比那些自诩高傲的老家伙们强多了。
女子拍了拍袖摆,微掩的脸上弯起一瞬玩味的笑意,有意思。
气息也随着女子随意的举动全数收回,“楚道尊,请讲。”
楚嫣泠后靠贴近椅背,沉沉呼了口气,眉宇间忽显倦怠,她身子还未大好,一路奔波而来,又坚持自己爬了山道,此刻得了九尊松口,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此刻疲态尽显。
楚离忧心的将手搭在了她靠在扶手的手背上,低声唤了声,“师尊……”
楚嫣泠对她一笑,轻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无碍。
“楚道尊这是?”
对于九尊的试探,楚嫣泠答非所问,“九尊大人,日前九离幽岛上发生之事,我等略有耳闻,此番前来,是想告知大人一声,那人,非是魔尊。”
!!!
此言一出,莫说嵇虔和流风岚不淡定了,连九尊都坐正了身子,“楚道尊可有根据?”
那位自称爻的魔尊,可是渡劫期修士,同她修为相差无几,若他不是魔尊,那魔尊,该是何等强大?!
楚嫣泠苦笑,“我这情况,便是无幽山出事当日,遭到了魔尊追杀,幸得贵人相助,才侥幸活了下来。”
即便来前同楚嫣泠的交谈中已然得知,唐离诺很有可能是通过本命武器元离为媒介舍命救了楚嫣泠一命,此刻听楚嫣泠直白道出,楚离心中还是满面悲痛。
她连一句谢,都来不及与她言说。
失去唐离诺令她痛苦不已,可楚嫣泠还活着,又让她觉得侥幸,她当真是……太差劲了……
手上忽然传来轻拍触感,微敛眸的楚离抬眼,楚嫣泠一脸愧疚的看着她。
楚离张了张口,想宽慰她没关系的,可怎么也说不出,只能哭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于二人的情绪变化,九尊几人注意到,却不知缘由,何况此事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便也自发忽略了。
“楚道尊,无幽山出事那日道尊也在?不知当时发生了何事?可否详细说说?”
对于九尊的询问,楚嫣泠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闪过思索。
九尊看到她眼中流转的情绪,忽而忆起开头楚嫣泠说过的话,她说,她们是来做交易的……
心下瞬间了然,女子后靠,坐姿放松,“楚道尊,不若先说说,道尊欲交易何事?”
楚嫣泠空着的手掌心一翻,一样书信安安静静躺于掌中,她看向手中书信,眸光沉重,拇指轻轻摩挲着信封上的字,似有眷恋。
楚离看清信封上的字,心下一咯噔,眼角瞬间晕红,那是师尊的字迹!
“九尊大人,不知大人,可信得过您的下属?九幽三鉴,可是干净?”
九尊视线于另一边的嵇虔和流风岚打量一番,才沉声道:“九幽三鉴是否有鼠辈藏身,本尊不知,但本尊可跟楚道尊保证,今日之事,再无另一人可知。”
“既如此,大人,此乃我师姐临前传于我的书信,信上所诉,皆如实,嫣泠不求其他,只求大人,还我师姐一个清白。”
手中书信随话音飘起,落入了九尊手中。
捏着书信,九尊并未着急查看,而是看着楚嫣泠问道:“不知道尊师姐,是何人?”
“无幽山……蔺韶。”
九尊目露茫然,并未听说过此人,一旁的嵇虔连忙提醒道:“大人,三年前无幽山出过一事,道是掌门之师妹神智秽乱,残杀同门,被鞭挞神魂五百鞭,后悬于魔渊巅之上……死去。”
话到最后,嵇虔不得不分出余光去看楚离,少女正红着眼怒视她,似乎她再说一句,就能暴起杀了她。
她心下奇怪,转念却恍然大悟,先前听楚离唤楚嫣泠为师尊,她并未多想,可此刻看楚离这般在意蔺韶之事,再看她骨龄……想来,她便是三年前传闻为师跪叩魔渊万阶的,蔺韶的弟子吧。
怪不得楚嫣泠会突然多出一徒弟来,原来如此。
不过她也没那么不识趣,并没有揭穿楚离。
九尊了然,不再追问,打开了信封查看。
里面内容大多是关切楚嫣泠的情况,并告知她自己弟子的日常,最后半篇,才是楚嫣泠想让她看的内容。
——……阿衍,宁长凌…无幽山,已非昔日宗门,昔日故人,魔族之残暴,你我虽不知,却当知晓,以魔为伍,无异于自寻死路,可宁长凌还是这般做了。
——我不知他何时成了那副样子,但他不该,将整个无幽山拖入深渊……阿衍,虚与委蛇不可耻,莫要冲动行事,师姐已然惊了蛇,往后,再陪不了阿楚了,阿衍,抱歉。
——我听得一词,“以魔铸魂”,阿衍,非无幽山一处,这修界,处处藏污纳垢,你和阿楚,要当心……
信到此处便断了。
再看后篇内容,语段杂乱,字迹潦草,显然是慌乱中写下,再结合前篇大半内容来看,许是蔺韶正与楚嫣泠写家书,而后忽然目睹或耳听了什么,才匆匆写下最后那半篇。
只是……“楚道尊,光凭这个,恐也无法为令师姐讨回公道?”
楚嫣泠收回书信,颔首道:“自然,这只是让九尊大人明白,我师姐,并未秽乱神智,不过是宁长凌杀人灭口罢了。”
话罢,又化出一只印蝶,若记画面,是宁长凌打破魔渊巅结界后的一切行为,包括她离开时,遭到黑掌二次攻击的画面。
光是从画面,九尊便知道,楚嫣泠未曾说谎,爻,并不是魔尊。
“九尊大人,那日袭击我的黑掌,并未留手,而其暴露的修为,乃是渡劫之上。”
渡劫之上,便为仙……“你是说,这位魔尊,是上界之人?”
“可是…为什么?”
如嵇虔脱口的疑惑一样,他们想不明白,这位上界的魔尊,为什么要苦心谋划这么久,只是为一下界?
何况以他表露的实力,无需这么谨慎啊。
楚离眸光一沉,忽然开口,“我想,我知道为什么。”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少女,九尊沉思道:“这位是?”
楚离抬眼,毫无畏惧对上女子审视的目光,淡淡道:“楚离,见过九尊大人。”
语气不卑不亢,九尊对她的好感多了几分。
“楚离弟子,不知你方才所言,可是为真?”
“自然,此事,与我一位…挚友相告。那位魔尊,确是上界而来,乃天元仙祖座下亲信,因其背叛而遁入下界,唯恐天元仙祖察觉,才蛰伏、谋划多年,只为执掌下界,与天元仙祖抗衡。”
楚离并未提起所谓挚友是何人,楚嫣泠知道,然却无可奈何,唐离诺的相救,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她再是不愿,也不可能用命再换她回来了。
何况,她亦有私心,若她死了,楚离怎么办?
可看着楚离痛苦的样子,她又后悔了,或许,死哪一个,都会令楚离痛苦不堪。
九尊几人在楚离说到挚友时,语气的沉重变化听得真切,也贴心的没有询问。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再三确认,“楚弟子所言,皆为真?楚弟子,事关重大,此事,开不得玩笑。”
楚离神色未变,再次郑重保证,“大人,楚离所言句句属实,可立天道誓言。”
九尊摆摆手,无所谓道:“倒也不必,本尊自是相信楚弟子的,只是,即便知道了这些,以我等之力,怕也难以抗衡……”
“我有一计,若大人首肯,应当能起效果。”
楚离一言出,众人皆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