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无幽山在戒严的同时,也在忙着准备一项极为重要的大典。
正是楚离和唐离诺最为在意的固阵大典,以她如今的筑基修为,大典自是没她的份。
然而不知宁长凌在打什么主意,自那天铸命烛之后,有几日不曾搭理过她,今日却突然派弟子前来,说是奉掌门之令让金丹以下弟子帮忙布置大典事宜。
连外门弟子都不能幸免,无幽山各峰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低阶弟子。
至于高阶弟子和各位师长们,除了负责巡逻的弟子,和执掌大典事宜安排的领事长老外,竟再不见其他人。
以往十五年在无幽山时,因她修为尚低微,每年大典将近时,师尊总让她待在山峰,莫要下去乱跑,彼时她并不好奇所所谓固阵大典是干什么的,自然是乖乖听师尊话。
而大典维持三日,师尊每每也会离峰三日,她独自一人在山峰上虽无聊,可也不曾偷溜出峰过。
十五岁那年,她刚刚结丹,成了金丹修士一员,那年她也应该同同门其他金丹以上弟子一样参加大典,然而……
“李师兄,怎只有外门弟子和筑基以下子弟?”
同行的师兄姓李,据他自己介绍是领事长老的弟子,负责协助长老准备大典。
去叫楚离的,正是这位李师兄,此刻二人正在山道上行走,楚离状似好奇,随口一问。
李弟子并未多想,随口便答,“师兄和各位师长们去向我也不知,只是听师父说,他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典准备着……”
话落,男人语气突然慷慨激昂起来,“说来师兄们真的很厉害,听说每年固阵大典都要传入大量修为修补巩固结界,往年总会有些师兄师姐们因此修为大降,严重的更是终生再难有存进,可师兄们总是不惧风险,毅然为天下苍生献身,我也得好好努力了,争取明年也能同师兄们一起!”
楚离无意听对方的发言,沉默跟在对方身后,余光则打量着左侧被结界笼罩的魔渊巅。
因着无幽山弯月的地势,无幽山的前辈们在各峰之间用坚硬的晶石打造了座座云桥,用以连接各峰,也是此刻二人脚下行走的山道。
靠近魔渊巅黑洞的左侧,则立了围栏遮挡,防止弟子打闹间不小心坠落其中。
高悬各峰之上的魔渊巅从这里看去,也只能看到峰底曾漩涡的青灰之气。
底下,魔阴瘴气在黑洞上方氤氲,遮了底下深不见底的魔渊,从洞口中心盘旋而上的魔阴瘴气汇聚的青灰龙卷,直接峰底,乍一看去,好似在托着魔渊巅,才让其能一直高悬着。
而那托底的阴气龙卷外,时而紫电闪烁,时而血雨凝霜,飘雪青灰,眼中只余青灰之色。
楚离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人已双手搭在围栏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内里魔渊。
虽然很轻微,但确实能感受到,那些青灰之气正在冲撞着结界,试图将之冲碎。
男修久不闻楚离应声,不由好奇回头一看,却突然愣住。
侧对他的楚离,未被面具遮掩的黑眸中,隐隐流转着别样光华,令他恐惧。
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了结界内席卷呼啸的魔阴瘴气,好像……
“师妹!”
他不由得出声喊道,少女闻声缓缓侧目而视,男修甫一对上那双眸子竟惊得踉跄后往后退了一步。
“师兄?怎得了?”
少女出声,男修一激灵,再一看过去,少女目露担忧与无辜,黑眸并未有何不同。
方才那汇于少女眼底的青灰之色,恍若梦境。
李弟子拭了拭额角,别开了与少女对视的双眸,心跳得若擂鼓,浑身都在叫嚣着危险。
“没事、没事,师、师妹,我们快些走吧。”
“好的,师兄。”
少女声线乖巧,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男修转身之际,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少女面色平静,全然不知他的偷窥。
只是接下来的路,他再没心思开口。
所谓布置,不过是在四周准备打坐的蒲团,并未在蒲团上放置装有补充元力与体力等丹药的储物袋,内里到底还有些什么,楚离并不清楚。
此外,以五十人为准,布下一个个小型聚元阵,而后在囊括所有人的边缘各处,放下大小不一的阵盘,据闻要布一个大型的防护阵,其中包括大型聚元阵等。
不得不说,宁长凌确实舍得,为了这所谓的固阵大典,几乎将无幽山一半的底蕴都掏出了。
“如何?能破解吗?”
女人方一落地,封砾连忙迎了上去,却在女人轻轻侧了下目时,止了脚步,甚至还拘谨地后撤了些许距离。
嵇虔紧随其后,先行见礼,“楚道尊。”
“不知道尊可有破解方法?”
楚嫣泠神色冷然,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间也难得闪过一丝烦躁。
她已经被这血雾牵扯至此好几日了,因着担忧楚离,令她越发难以静心处理血雾。
而这血雾,越发严峻了。
嵇虔面色沉郁,再度望向了血雾,雁琉城,已然在离她们千里之外的地方了……
封砾同样心情沉重,拭着额角虚汗,满脸苦色,“这血雾自那次活死人偷袭后,每日都在增加笼罩范围,已然将他们逼退到了千里之外。
“若任由它继续如此,怕是半个修界都得沦陷了,这可如何是好!”
楚嫣泠转向嵇虔,语气平淡道:“嵇大人,九幽三鉴便如此听之任之?”
嵇虔神色一僵,别开了眼,“道尊此话何意?我九幽三鉴不也在想法子解决?”
“既如此,那便随大人吧,我先回去了。”
“道尊、楚道尊……诶……”
“那、那……嵇大人,封某先行一步,告辞。”
封砾追着楚嫣泠离去后,各宗长老才自飞舟甲板上隐去身影。
嵇虔沉默注视着血雾,心里乱成一团,她明白楚嫣泠在说什么,可是,她非掌事人,哪能一人言之……
回到舱房的楚嫣泠直接在房内布下一道隔绝结界,将紧随其后的封砾挡在了门外,随后元力成蝶,联系远在无幽山的楚离。
讯蝶羽翅闪烁片刻后,唰得一灭,楚离欢欣的轻唤传了过来,“阿娘!”
楚嫣泠忍不住轻笑,面对外人时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尽数消散,只余轻柔的笑意,“小楚儿……”
脱口而出的称呼令讯蝶对面的楚离突然愣住,明明没有任何与对方生活的记忆,眼前却好似闪过了玉佩里见到的竹苑中,女人面色温柔的抓着蹒跚学步地小奶娃,轻声鼓励着。
“小楚儿真棒,再走走,再走一会儿……到阿娘这儿来……”
画面一闪,是女人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刻下的温柔,——小楚儿专属。
光是想象,暖了心的同时,也令她红了眼,正如师尊所言,阿娘应是一直念着她的。
“小楚儿?小楚儿???”
“啊!在、在呢,阿娘怎么了?”
楚离语气有些慌乱,且含着丝丝羞涩,楚嫣泠不知缘由,但也没有主动开口问,“小楚儿近日可还好?”
楚嫣泠看不到的对面,楚离不自在揉了揉通红的耳尖,颊上红晕映面红,闻言轻咳声,笑道:“我无事,阿娘莫忧心,阿娘在那边如何?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无事便好,这边……阿娘会处理好的,小楚儿在无幽山乖一些,莫让我担心。”
“嗯?是血雾…无法驱散吗?”
关于血雾,连唐离诺都不知其缘由,楚嫣泠去雁琉已有几日了,应该很棘手吧,不然楚嫣泠不会花这么长时间还未解决。
“别担心,阿娘会处理好,尽快赶回去的。”
见楚嫣泠不愿多说,楚离便也不再多问,主动转了话题,“对了阿娘,无幽山近日正在筹备固阵大典,您对这大典,了解多少?”
“固阵大典??”
“嗯,据说是为巩固魔渊巅的结界。”
“关于这个,我未曾参与过。”
楚嫣泠的话令楚离震惊,“怎么会?!不是说无幽山金丹之上的弟子每年都要参加此大典吗?”
楚嫣泠十分肯定,“我确实不曾参加,不管是年少时,还是如今,一次也未曾。”
“可师尊她……”
“嗯,师尊和师姐确实参加过,但不知为何,每年那时候都勒令我待在山峰,再过些年,便是遣我下山游历,她们好像……”在特意让她错过这所谓的固阵大典。
“小楚儿,是这大典有何不对之处吗?”
楚离沉默,片刻后,突然反问道:“阿娘以为,魔渊巅结界可曾破损过?”
听到楚离的问话,楚嫣泠沉眸细细回忆了这几百年来的人生,除却闭关和在外游历,她留在师门的时日很少,少到连何时与宁长凌解除姻亲都不知道,少到师尊何时飞升都不知道……
但留在山上时,她一次也没有听说过魔渊巅的结界有碍,需要近乎整个宗门来传入元力修复加固。
“小楚儿,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楚离突然想到,正值大典之际,楚嫣泠作为无幽山修为最强的一人,竟恰好不在宗内,是宁长凌体谅楚嫣泠?
还是,怕楚嫣泠发现什么?
“小楚儿?”
楚嫣泠话中带了些许探究,楚离不想让她参与这些,全当听不出来,装傻道:“没啊,就是觉得这魔渊巅结界有些费事,竟需要近乎整个宗门的底蕴去修补,也不知无幽山的先祖是如何打算的。”
对面,女人一声轻叹,倒没多加追问,只是嘱托道:“小楚儿,你想做什么事情,阿娘都支持你,但是,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身犯险,若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如何……”如何去见你娘亲……
未完的话萦绕二人之间,楚离沙哑着嗓音,轻轻应道:“我答应你,阿娘。”
若说先前,她确实有为师尊报仇而不择手段亦不顾危险的想法,可那是因着她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再无可牵挂之人了。
如今与楚嫣泠相认后,她想在事情都了解后,同阿娘一起好好的,相信娘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嗯,小楚儿,你要乖。”
女人哄小孩儿的语气令楚离哭笑不得,却也耐着性子一一随了她的话,二人随后又互相交换了下彼此的信息,又言了些体己话,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讯。
与楚嫣泠联系过后,楚离便低调地待在了长昀峰,眼下该筹备的事宜皆已筹备完成,且静待两天后,固阵大典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