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的每一句话，加百列都听进去了，她想表述的这个故事，他也听明白了。
    此刻令他心情混乱的，不是犹豫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离奇的故事，也不是恼怒于这场由谎言开始的被骗的旅行。他只是感到自己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表达，然而一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结果，这只亡灵突然就丢下一句“补偿”，转身就往藏书馆里面走？
    这里但凡不是因为他涵养好，随便换个人，都能马上给她拎回来暴打一顿。
    “通常情况下，在伤害了别人后，只留一句空口补偿就要分道扬镳的，我一般认为这种行为很傲慢无礼呢。”
    加百列对着顾安的背影，凉凉地刺道。
    顾安马上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亡灵的骸骨除非情绪明显，否则不太能看得出他们的表情。
    加百列不知道顾安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更不开心了：“就连这句道歉的话听上去也很敷衍，我可以这么认为吗？”
    “道歉是真心的。”顾安严肃道，“虽然我本来没想……告诉你真相。”
    一旦说了，就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私心里来说，这对她不利。但是，她也没想过要刻意隐瞒，假如对方自己不在意的话。
    加百利也摆出了严肃的表情：“你还有其他隐瞒我的事情吗？”
    顾安果断摇头，想想又补了句：“关于你的，没有了。”
    哼，那就是这小家伙心里面，还藏着某些与他无关的秘密。说话都不老实，怎么心眼子就这么多呢？加百列无奈地想到。
    “那，咳咳……最后一个问题。”他清了清嗓子。
    顾安立即严阵以待。
    “你之前不是说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你的那个’只此一心‘的能力才会削弱我对你的影响吗？怎么又变成了把我当成一种精神攻击了？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原因呀？”
    顾安被问的一愣，她以为他会问魔女的事情，再不济也是笑脸猫吧，万万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人究竟是对自己的脸有多迷恋，才能做到像这样舍本逐末？
    顾安感到些许费解。
    本着诚实的原因，她正准备实话实说，却看到加百列突然别过脸去，一副略显烦躁的样子。
    就算违背良心……
    加百列自言自语：“美貌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算了，节操没了她不也好好的，良心……就让它去做个伴吧。
    “我、后面记错了，其实是因为看入迷了，才会……嗯，就是这样。”
    善意的谎言，是给生活增添一分妆点，顾安如此想到。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加百列马上阴转晴天：“既然如此，那在这件事上，咱们就一笔勾销吧。当然补偿我还是要的，你不能抵赖。”
    他一直是一个需要别人娇养的柔弱的男性，从出生开始，除了必要的职业训练，加百列从不让自己参与繁重的生活劳动。他的人生观就是这么实在，能靠美貌吃饭，为什么还要劳动？
    顾安感觉加百利这句话说的没问题，但是好像又有什么大问题，总之确实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因此她点了点头。
    不过，看到他其实并没有因此记恨或者讨厌她，顾安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两人氛围良好地并肩走进藏书室，因为知晓了共同的秘密，看上去反而比之前受影响下的亲昵，更显得真实亲近。
    认为两人已经和好的加百列，心平气和地问道：“是不是只要不昏迷，你就不会再发生离魂的状况了？”
    认为两人的关系从未变化过的顾安，对加百列的主动关心，感到稍稍有些受宠若惊。
    “理论上可行，但是我不能被动，应该还会有别的事件来逼我就范吧。”
    “那就只能按照游戏规则，先下手解决对立位的角色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顾安摇摇头。
    加百列也没什么办法，因为顾安口中那个复刻他形象的笑脸猫，明显不是他本人，在她离魂期间，他的意识可是一直在现实世界里的。
    没办法参与顾安的意识世界，他就帮不上忙。
    但是换言之，如果每个角色都能对应现实世界里的某个人物，假如他们在现实世界里杀了那个人，顾安的梦里还会有那个人对应的角色存在吗？
    可惜，豚鼠的角色已经死了，否则加百列真想试试，当他在这端杀了巴普，顾安梦里的豚鼠会变得怎么样。
    “一团漆黑的角色，是因为你在现实里没见过那个人，所以梦里面才照不出他的样子吗？”
    加百列自顾自沉思，看上去比顾安还要上心。
    关于这个问题，顾安还从未从这种角度思考过，但是想想又不太对。
    “毛毛虫先生，我就没见过，但是梦之国里他的形象是清楚的。不过，或许他只是个没有对应关系的原生形象而已，比如故事里的公爵夫人和其他动物。”
    顾安又自己说服了自己。
    不管怎样，加百列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假如真人与角色各自都有对应，那么不妨试试在现实里下手，再看结果如何。
    这个想法，在顾安见到藏书馆的馆长兼看门大爷时，一发不可收拾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毛、毛毛虫老先生……”
    顾安用手指着头发花白的老年僵尸灵，满脸震惊地对加百列说道。
    顺着顾安的视线，加百列看到地下城有名的亡灵大术士朴凡阁下，正笑眯眯地朝他们望过来。
    加百列连忙握住顾安的食指、压下来，这样不礼貌地指向传言中脾性诡异的大术士阁下，是很容易挨揍的。
    然而，他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也没比顾安的表现礼貌到哪里去。
    “这个我打不过，别想。”
    其实大约是五五开，偷袭的话赢面会更大，但没必要。因为假如追杀朴凡，会让他往后余生都过得十分凄惨。
    不过：“你以前没见过朴凡阁下？也对，你才来神域没多久，朴凡阁下又基本不出门。”
    所以，刚才的猜测就不成立了，顾安没见过朴凡，但梦之国里却有一个与朴凡外貌一致的角色。
    顾安恍恍然，机械地说道：“……也许是见过的。”
    她之前来过好几次藏书馆，或许余光里瞥见过这位，但是她自己没记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