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有人欺负过你么?”
小山的身体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道:
“呵呵,小的是老爷的车夫,哪里会有人欺负小的。”
他突然声音一顿,急声道:
“您老放心,小的牢记您的教诲,不敢打着您的名号行事,是他们认得小的……”
“老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朝歌平民的日子,挺难的,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活下去罢了!”
“朝歌如此繁华,平民也活不下去么?”商容的声音有些发颤。
“呵呵。”小山苦笑,“是小的说错了,能活下去的,只是住不起,也花不起,还是可以攒够钱去外地生活的。”
“这……这是为何?”
“老爷可听过,朝歌一间屋,可养三代也无忧,不过前提要能守得住。”
“为何会……守不住?”
“老爷,您老是大官,自然没人敢惦记,”小山摇头苦笑,“平民就不一样了,寻些个人捣乱,自然就住不下去了。”
“竟是……竟是抢么?”商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哎呦,我的老爷,抢还是好的,多少还能给几个钱,若碰上心狠的,直接灭门更是简单。”
“此事……此事你为何从不说起?”商容有些生气了。
小山回头看了看,苦着脸说道:“老爷,非是小的不说,人家做得干净,无凭无据,小的哪里敢乱说。”
说完他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说道:“以后便好了,有闻太师的监察院在,魑魅……对了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小的刚学的,呵呵。”
商容眼神暗了暗,用手遮住了脸,低喃道:“监察院……此后哪里还有监察院……”
他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大了。
商府就在中央大街上,马车穿过广场,向东里许便是。
不过盏茶功夫,小山的声音传来:
“老爷,到了!”
商容搓了搓脸,下了马车。
扭头朝两侧看了看,一栋栋两层小楼很是养眼,只有自家还是独层院落,牌匾和大门已经褪色斑驳。
乍看上去,哪里像是一国首辅的住宅,他曾经引以为傲,可今日看上去,着实有些刺眼。
此时小山已经叫开了府门,疾步返回,看到他面露疲色,赶忙伸出双手搀扶,小声道:
“老爷,回府了,您脚下慢些。”
商容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缓步而行,一举一动尽显老态。
远处一小巷拐角处,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窗帘隐隐晃动。
在这燥热的六月天,出现包裹如此严实的马车,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十数个肌肉贲张的大汉,足以掐灭所有的好奇心。
车厢中,燃着烛火,正中摆放着一个大盆,里面盛的竟是冰块。
淡淡白雾萦绕,看上一眼便觉得清凉。
“王叔,老丞相看上去不大好,是不是不顺利?”
“呵呵,不必担心,事若不成,他是不会出宫的。”
“王叔,你说那位突然要征淮夷,到底是什么心思,会不会坏事?”
“呵……,这是好事啊,调走黄家,我们才更有机会。”
“我们……是不是太过了?”
“愚蠢,我们又不是要杀他,他不是喜欢研究奇技淫巧么,让他去,但这些只能掌握在咱们王族手中。”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
“寻个理由,不能将工坊建在朝歌?”
“不在朝歌?那要建在何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
“诺,这里!”
“周……周地?”
“你想想看,他为何一直向周地讨要羌奴?工坊需要的可不止是地方,还有矿产和人,周地不缺。”
“可是……周地的羌奴不是要运到朝歌么?”
“改日需你进言,便说周地羌人渐绝,为了保证朝歌用人所需,让他应允周地自主征伐。”
“嘶……这他会同意?”
“他好大喜功,没事便喜欢筑路修堤,那淮夷之地所需人口甚众,定会同意。”
“可万一那周地……心存不轨……”
“糊涂,他有东伯支持,你若没有依靠,如何登得大位?”
“王叔……我……我必不相负……”
“呵呵,莫要做小儿之态,我们走吧!”
车厢传出“咚咚”两声敲响,一众大汉立刻簇拥着马车,驶出了小巷,渐行渐远。
于此同时,小山扶着商容穿过了前院,进入了后宅。
老妻傅氏携众姬妾,早已候在堂前,见商容步履蹒跚,当即大惊迎了上来。
小山见状松开手,默默地退了出去。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傅氏扶着商容,上下打量,一脸的焦急。
商容无力地摆了摆手:“进去说,进去说。”
莺莺燕燕簇拥着老头儿,穿过厅堂,直接进了内室。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老爷是不是累了,妾身去炖些汤来吧?”
“老爷要不要先进些茶?”
……
一众娇娥眼含悲切,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心。
商容觉得脑袋发胀,一股火气直冲天灵,吼道:“都吵什么?出去,都给老夫出去!”
寒风拂过,百花凋零。
眨眼之间,房中只剩下了三人,商容、傅氏和一位面似桃花的娇俏妇人。
那妇人花信年华,正是商老丞相的新宠,此刻泫泫欲泣,好不怜人。
“你也下去!”商容皱了皱眉,指着那妇人说道。
“是,老爷。”妇人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留下了一个幽怨的眼神,款款离开了房间。
商容对此完全无视,在这方面老丞相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宠爱归宠爱,但信任的还是只有老妻一人。
没有了无关的人,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身体靠在了老妻身上。
傅氏叹了口气,将他搀扶到榻上,体贴地扯过一个软枕,垫在了他的头下。
“老爷,到底是怎么了,精神怎会如此萎靡?”
“唉……”商容拍了拍老妻的手,示意她在榻边坐下,语气温柔:“灵儿,苦了你了。”
听到这个称呼,傅氏的脸红了,松弛的皮肤恢复了一丝光泽,眼中柔光似水:“老爷,妾身不苦。”
“灵儿,你说老夫是贤臣么?”商容闭起了眼睛。
“老爷,你怎么这么说,你当然是贤臣,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大王?”傅氏有些焦急。
商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老夫一生自诩睿智,终是被人算计了,这贤名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