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样,你们喜欢么?”殷受闭着眼睛。
他贪恋这一刻的温馨,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动静,由心的笑了:“娘娘的身份不唬人了,你们习惯么?”
噗嗤一声,姜婉淑掩住了嘴,嗔道:“妾身为何要唬人,夫君是在说我们像雌虎么?”
殷受摇摇头:“很多人最放不下的,便是这唬人的身份。”
姜婉淑沉默了片刻,闷声道:“夫君是不是觉得古礼是错的?”
“不是,是后人走偏了罢了。”
“夫君此言何意?”姜婉淑抬头,双眼灿若星辰。
殷受紧了紧环在她腰间的手,温声道:
“我不知道先人推行礼数的本意,在我看来,应是与禽兽做出区分……”
“那些上古大贤,虽有礼,却并不自认身份有别,只因利民,而受民爱戴……”
“其后世子孙,尽学祖礼,而弃祖所为……”
“礼在他们手中,变成了一种工具,用来区分贵贱的工具,他们走偏了啊!”
他低下头,迎向了姜婉淑的目光。
“在你看来……墨家人有礼么?”
“有,但不一样!”姜婉淑点头,又摇了摇头。
殷受笑了:“你说的古礼,他们也会,只不过是用在祭祖之时罢了!”
姜婉淑眨了眨眼,笑道:“妾身明白了,古礼可以有,但平日里还是轻松些好,真正的礼应是发自真心的。”
“是啊!”殷受仰头舒了口气,“我希望百姓的爱戴,不是因为你们身下的宝座,而是因为你们是他们的娘娘。”
这话说的绕口,但姜婉淑听懂了。
她将头靠在殷受的胸口上,声音似水:“妾身会的。”
“以后墨家便交给你们了,照顾好他们,也莫要辜负了他们!”
“嗯!”
嗅着二妃身上淡淡的清香,殷受闭上眼睛,唇角勾出了笑意。
他放心了……
这个时代与前世不同,所谓的权贵与平民,在物质享受上,差别其实是不大的。
前世的权贵,大多选择挥金如土,以此彰显富贵,诠释身份的不同。
一些资本大鳄,甚至足以让一国首脑低头。
而此时的权贵,其彰显身份的方式,不过就是各种繁杂的礼数。
只是还没有发展到,贵人出行,众生皆拜的程度罢了。
三妃……越来越像现代人了!
时光如梭,眨眼间已过数日,来到了六月十五。
姜黄二妃经闻太师指点,已经选定了代理人,黄家自不必多说,本就是将门世家,心思相对单纯。
黄飞虎本为不二人选,但闻太师顾虑其乃武官之首,若长时间离开朝歌,怕是会引起朝中非议,建议选择黄飞豹。
谁知殷受一听却两眼放光,直接圈定了人选,不但黄飞虎要去,黄飞彪、黄飞豹也一起去。
非议好啊,没有非议自己怎么混上昏君的名头?
正所谓蛋壳没有逢,如何招苍蝇。
而姜家实则是姜婉淑拿的主意,姜文焕自幼便是她的跟屁虫,感情最是亲厚,闻太师对此也没有异议。
只有杨家颇为麻烦,其本为朝歌大族,族人众多,骄奢淫逸者有之,耿介端方者亦有之,实难分辨。
眼看三日前,黄飞虎便驾着五色神牛,接姜文焕去了。
杨茹蕙不由得有些心急,可她虽是主脉出身,恰巧没有血脉兄弟,又因性格使然,认识的人并不多。
没办法,她只能一遍遍地往杨家跑,暗中打听。
以图选定目标后,再请闻太师确认,毕竟不能让老人家顶着神眼,将整个杨家照上一遍。
殷受见此也是温言劝慰,只是效果不太大,事业心这种东西,起来就压不下去了。
这日,他正在暖房写写画画,拼命的挤压脑中的那点残余,希望可以查漏补缺。
“大王,可有闲暇?”杨茹蕙怯生生的出现在门口。
殷受放下笔,笑着招了招手:“你这性子啊,什么闲暇不闲暇的,你来了,便有闲暇!”
杨茹蕙没有动,笑道:“妾身寻到了个族人,太师也看过了,你要不要看看?”
“哦?”殷受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看我就说吧,你肯定找得到的,当然见了,人呢?”
杨茹蕙眉眼弯弯,那丝怯意消散无踪,转身朝外面招了招手:“过来吧,大王要见你了!”
不消片刻,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臣杨任,拜见大王!”声音清朗,中气十足。
“杨任?”殷受口中低喃,一时间有些出神。
这个名字……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大王,杨任官拜大夫,许是平日里也是见过的!”杨茹蕙出声提醒。
殷受恍然,笑道:“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
“谢大王!”杨任拱手一礼,随着杨妃,略错半步,进入了暖房。
“坐!”殷受一指旁边的坐席。
杨任未再出声,只是再行一礼,便步入席位,落落大方地坐了下去。
杨妃在殷受身侧落座,目光流转,细看自家夫君的表情。
殷受此时正仔细地打量杨任,唇角渐渐地勾了起来。
此人身量不算高,略显瘦削却腰背挺直,鬓边长发整理的一丝不苟,发髻别有一根玉簪,成色却极为普通。
看上去应是三十来岁,面白无须。
黑白分明的眸子、轮廓清晰的嘴唇,配上棱角分明的下颌,给人一种斯文又方正的感觉。
殷受此时可以确定,此人他没有印象。
只是这人即官拜大夫,应是上过朝的,估计是自己此前不算昏庸,没有机会谏言吧。
不得不说,无论在什么时候,第一印象都是很重要的。
他此刻便很满意,越看越满意,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有理想、有坚持的人。
杨任被看的有些发毛,但大抵心思单纯的人,胆子都大吧。
他挺直了背脊,抢先出了声:
“大王,娘娘寻到臣下,直言大王有事,却又不肯明说……”
”……臣下本不应存疑虑之心,何况此事亦经太师之手,只是……臣下虽才疏学浅,却也颇具傲骨。”
“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大王若信不过臣下,欲行之事,还请莫要与臣下说。”
话音一落,他长身而起,躬身拜下。
殷受两眼放光,丝毫没有被冒犯了的感觉……
这种文人难得啊,他们心中的理想,不是用来忽悠别人的,而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他伸手拄着下巴,歪着头,一脸探究的开口:
“杨任,你的理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