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大门左右两侧各有一碑，碑上分别有朱笔描红的诗一首，其左名《责子诗》[1]：

    【白发被两鬓，】

    【肌肤炼复己。】

    【膝下五儿女，】

    【皆好刀枪矢。】

    【阿舒年六七，】

    【长枪故无匹。】

    【二宣行志平，】

    【横刀重武技。】

    【雍端愈五十，】

    【弓射强后羿。】

    【通子近三九，】

    【终于凝液气。】

    【善武更长文，】

    【谨慎守天理。】

    这首诗充满了一位父亲、一位长老对于后辈和奋发有为，以使家族上进精神得以永久流传的殷切期盼。

    其作者为乔家先祖【乔蜂】所作。

    ——

    乔蜂自号“青苹”，担任乔家族长达二百年之久。

    他也是乔家第一位凝液成功的修士，后来修为达到凝液高阶，在二百五十岁时寿终正寝。

    乔青苹有五名子女，分别名为【乔舒】、【乔宣】、【乔雍】、【乔端】和【乔通】。

    他们有感于父亲的伟业、志向和对家人及自身的严格要求，为让家族长青，特意将其刻字成碑，用作辈分，并让后辈世世代代不忘。

    家族建立二千七百年后，乔家现有字辈不够用，于是“更”字辈先祖再从先祖乔蜂的诗集中挑选出一首意思相近的《青苍行》，立作右碑，用作后辈的字辈，兼督促后辈：

    【青苍园中葵，】

    【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

    【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

    【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

    【几时复西归？】[2]

    乔家迄今传家已经五千年，整个家族正处于千秋鼎盛的时候。

    现今整个乔家真正的掌权者是“阳”字辈。

    现任青苹乔家族长为乔阳九，乔家先祖的第八十一代后辈。

    主力军则是“春”字辈。

    “布”字辈则属于新力军。

    ——

    青苹果峰，乔家主殿。

    叶龘二百又七年五月八日，“乔家第二千五百届第一次长老大会”召开。

    它每两年召开一次，共包括缅怀祖先、齐诵族规、计划与执行情况介绍、主要事件讨论、各席具体事件讨论和会议最后通报等环节，共持续十五天时间。

    乔家长老大会的这个规矩是数千年前的先祖乔蜂所立，迄今已经连续召开五千年和二千五百届。

    说是大会，其实人数并不太多，能有资格列席的凝液长老只有四十二名。

    大会台上，坐着乔家一众高阶凝液长老，其中位处中央的是族长乔阳九。

    乔阳九后面，是【乔阳三】、乔藤兰、【乔阳夜】、乔阳愈和【乔春蕉】等乔家的其他五名高阶凝液长老。

    他们都在凝液七层以上，身高在三米三以上，远非普通的修士或凡人可以比拟的。

    身材如此高大，体重自然不同一般。

    如此高大和沉重，桌椅自然不能是普通的桌椅，而只能使用那由极其坚硬的二阶上品的紫香灵木做成的家具。

    大会台对面，是乔家的一众凝液中阶和低阶修士。

    凝液中阶坐在前面三排，共有二十来名，身高三米左右，桌椅用二阶中品的“紫香灵木”做成。

    后面五排则全部是二米五左右的低阶凝液长老，

    【乔春日】、【乔春月】和乔春星等执法堂长老，就坐在后面几排。

    他们所在的执法堂的堂主乔藤兰，则坐在主席台上。

    ——

    而在这些座位的最后面，是青苹果乔家的三大附庸家族的代表。

    他们分别是来自于二阶中品灵峰“北枝峰”的蒋家代表、凝液五层修士【蒋字中】，来自二阶下品灵峰“东枝峰”的宋家代表、凝液二层修士【宋艺洲】，以及同样来自二阶下品灵峰“南枝峰”的【孔怀莲】。

    根据宗门-世家律令，凝液世家附庸不能超过三个。

    其中占据二阶中品灵峰的附庸世家的凝液修士不能超过凝液五层。

    相应地，二阶下品附庸修士不能超过凝液二层。

    而他们这些附庸世家，必须服从主家的管理，缴纳相应的灵石供俸或其他任务派遣要求。

    而当主家召开家族会议并得到邀请时，附庸必须派出代表列席其中，并且传达有关主家的精神。

    不过，他们只能旁听和接受，而不能参与讨论或投票。

    ——

    在乔家，只要晋升为凝液修士，就能自动成为长老，参与长老大会。

    和金剑宗门一样，长老大会是乔家的最高决议机构。

    除非外出或闭关，一般长老们都会赶回来。

    至于会不会过来开会，开会积不积极，则是另一回事。

    乔藤兰对参与长老大会很积极，百年来从不缺席，因此被乔家长老大会授予了“参会积极分子”的荣誉称号。

    因为开会是一个很累人的活，不能分心，要积极地作记录，还要精心准备发言。

    这些都是小事。

    其实哪，人忙起来，会帮助忘记开会听讲的烦恼。

    真正烦人的事情，是坐久了容易腰椎间盘突出，并且人体会自动进行分泌，导致膀胱膨胀、憋得难受。

    当然，这只是普通人的烦恼。

    ——

    幸运的是，修士们不是普通人。

    连续十几天不吃不喝、不屎不尿，对于这些凝液修士来讲也不是什么难事。

    挺直腰杆子打坐，对于凝液修士来讲，不要说连续半个月，连续半年都不是事儿！

    与之对比，如果是凡人，腰杆子会累垮，那肾脏、膀胱或结肠更是早就不行了。

    但不幸的是，修士们的会议也不是凡人的会议。

    因为凡人的会议，大部分是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

    如果要继续开会，那中途还会有茶歇，有饮料和茶点，甚至中途还可以偷偷溜出来。

    但修士的会议，特别是乔家的长老大会，就不同凡响。

    它一召开就持续半个月，中途不分白天黑夜，参会人员不得偷偷离场，否则扣除一个月的家族供俸。

    如果不能参加，则扣除俩月的家族供俸。

    四年两次都不参加，就会扣除四个月的家族供俸。

    ——

    虽然有惩罚措施，很多乔家长老也都视开会为畏途，乃至视为“洪水猛兽”。

    每次大会都至少会有六分之一的中低阶凝液长老缺席。

    至于高阶凝液长老，则修为高深，位高权重，自然会做好充分的心理和生理准备。

    这其实也是大部分长老要做的准备，即开会期间，只吃辟谷丹，不能喝水，以尽量减少麻烦产生的可能。

    甚至开会前三天，就要禁食普通的灵食，以避免加大消化系统的负担。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老祖宗们的前车之鉴。

    一千多年前，乔家一位粗枝大叶的长老在大吃大喝后前来开会。

    为期半个月的开会途中，他一直憋着，而没有走向去上厕所。

    因为他是一名“苦修”，舍不得被罚没那一个月的家族供俸。

    结果会议行将结束之时，这位家族前辈实在忍受不住，爆肛而亡。

    粪便更是如同爆炸的粉尘一样将整个家族主殿洒满。

    修士们体量巨大，那秽物的分量和冲击力也不同凡响。

    据说，当时曾有九位家族凝液长老因被恶臭攻击，而修为下降。

    十八位家族长老，曾十年胃口不好，吃东西后就觉得肠胃不适。

    从此之后，乔家反复强调了对家族修士们的会会注意事项，并且降低了中途短期离席的惩罚力度，从此再未发生类似的安全生产事故。

    ——

    即使如此，难受还是有些难以避免。

    即使是打坐修炼，中途也还是要偶尔起来吃喝拉撒。

    但面对持续开会的严苛要求，忍受就是更好的选择。

    如果腰好、膀胱好和结肠好，那就是最好的资本。

    百年来，从第一次参加家族长老大会开始，乔藤兰就坚持开会前五天禁食，中途正襟危坐，从不迟到、早退或私下离场，笔记做得得工整，作为主席台的长老，发言亦很积极，所以，她才有资格多次获评“参会积极分子”的荣誉称号。

    其实，乔藤兰自认为，她还是乔家的“三好长老”。

    所谓“三好”，即上面所讲的腰好、膀胱好和结肠好。

    在这三个综合素质方面，不要说执法堂的中低阶凝液长老乔春日、乔春月和乔春星，就是坐在主席台上的凝液高阶修士都比不上自己。

    当然，在台下，家族里还是有不少的年轻杰出后辈值得赞赏。

    就如那新晋长老、凝液初阶修士【乔布斯】，虽然他出身不好，父母普普通通，但他现在只有二十岁，既富有青春活力，同时又做事老到，很多年长的长老都赶不上他。

    ——

    在与会者中，有一名应当出席却未能出席的长老【乔春蚕】。

    她是乔藤兰的晚辈，是家族里唯一擅长卜卦的中阶凝液修士，曾经得到过金剑宗宗门擅长卜算的太上长老董必明的指点。

    那年那天，天降异象。

    族长乔阳九找到乔春蚕，问她能否卜算一下凶吉。

    没料到才一卜算，乔春蚕就双目爆裂，口吐鲜血，立马奄奄一息。

    据家族里擅长医丹双修的乔阳愈讲，没有个十年八年，乔春蚕休想下床行走一步。

    以后，她能维持凝液初阶水准，保得住性命，那就不错了。

    至于卜算，那是万万不能。

    “为什么乔春蚕卜算一下，就会突然遭遇如此不幸之事？”

    乔阳九和其他长老进行探究。

    对于这一结果，乔家形成了两种解释：一是大凶征兆，因此卜算者面临不祥；二是过于高端，超出卜算者能力范围。

    但无论哪种，都不是好事，因为乔家损失了一名宝贵的卜算修士。

    ——

    现在，乔家要举行家族长老大会。

    这是一项隆重而正式的会议，按照惯例要通报宗门。

    宗门偶尔还会派出执法堂或外务门修士莅临，以示祝贺。

    前三个月，族长乔阳九给金剑宗外务门门主陈远嫣进行报备，结果后者只是回复“知悉”和“预祝会议圆满成功”等简短字眼。

    宗门显然派不出人手前来祝贺了。

    这也没有出乎乔家凝液长老们的意料。

    现在，所有乔家长老都已经知道，前年宗门遭遇了以成添堵为首的“四大邪修”的攻击。

    与此同时，太上长老董必明发疯，宗门“九合山”三阶聚灵阵毁灭。

    “八合山”三阶聚灵阵遭受严重破坏。

    以上可谓万年来宗门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损失。

    而那一天恰好也是族长乔阳九找乔春蚕进行卜算的日子。

    并且就在那一天，【乔春蕉】这位高阶凝液长老负责的灵兽园中，二阶上品灵象暴动，“灵象园”遭遇毁坏。

    乔家损失不小，虽然要说“巨大”，却也是谈不上。

    无论如何，这些事情的出现意味着宗门-世家秩序可能会迎来几千年来的大变局。

    更具备地讲，“四大邪修”的势力将来可能与宗门-世家势力并立。

    ——

    乔家早已得知，方家已经在摩托罗县正式出头，因为方家通知了青苹果乔家，他们接管了摩托罗县城。

    如果没有得到方家的允许，乔家修士一律不得进入。

    那么，对于乔家来讲，是坚持站在宗门-世家一边，还是“四大邪修”一边，可能会影响到乔家自身的命运。

    当然，现在要说这一切都还早。

    不过，未来肯定会有凝液世家——乃至更多的引气世家——被宗门除名。

    在这个情况下，乔家通过各种方式，探察宗门的变化。

    乔阳九沟通了外务门门主陈远嫣，医丹双修的长老乔阳愈找到了执法堂副堂主马远风，而乔藤兰则联系上了交好的闺蜜、宗门的太上长老、玉胎修士汤岛枫。

    但大家得到的消息都大同小异，即宗门正在进行内部整顿。

    对于这些事情，家族长老大会当然会进行讨论并作出决议。

    ——

    [1]陶渊明《责子诗》改。

    [2]汉乐府《长歌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