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央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朝沈鹤云挥手告别。谦卑地跪下搀扶着极乐鸟，柔声建议道，“小妖领地偏远，略通药理，妖皇大人不如在此疗养伤势，来日凤凰于天，重登大宝，再报今日之仇。”
    一句话拿捏极乐鸟的心思。
    它在小火狐身边，同样是溜须拍马，卑躬屈膝混上来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妖族就是凭实力说话，并没有忠心耿耿，臣为君死之说。
    随时换个主人，从善如流。
    “算你识相。不过，为何隐藏身份？难不成是怕我强取豪夺？”
    “小妖不敢，只是血脉混杂，实力低微，不敢高攀妖皇大人。若是有幸入大人之眼，必定万死不辞。”
    极乐鸟吃软不吃硬，顺着说话，比狡猾疑心的小火狐好搞多了。
    保持着平和温柔的微笑，心中暗自鄙夷。
    实力再强又如何，还不是被玩弄于股掌，实在可笑。
    ……
    “又摔了？”
    祝雷仙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倒下的沈鹤云，玉骨冰肌，轻轻一用力，咔嚓……
    整条手臂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像灌满水的水袋，波涛层层，柔软得不可思议。
    “我都没动，怎么就又断了。”
    御剑飞行，只是呆呆地站着。
    难不成是速度太快被风吹断了？这么弱不禁风吗！
    “换种灵石呢？”
    “会有排斥反应，经脉无法附着流通，时常堵塞。”
    左手土灵石，右手火灵石。
    一个闷闷的，像瘫痪了似的，连简单的抬手都沉得仿佛扛了座山。
    另一个烧得难受，像把手放进沸水里煮，体内灵力疯狂被蒸发，消耗量实在离谱。
    “木灵石柔韧如藤蔓，金灵石坚硬如铁。金生水，水生木，四肢为金，躯干为木。水藏于关窍，火助于肺腑，土镇于脏器。
    用量平衡些，我帮你弄。”
    祝雷仙子将一堆乱七八糟的顶级灵石重新摆放，在腹部割开道口子，把灵石塞进去，操控着移动到合适的位置。
    “怎么不疼呢？仙子用雷电麻痹了吗？”
    沈鹤云看着自己被割开的大口子。里面的丹田裹挟着仙丹和小蓝鱼，漂浮在一滩蓝汪汪的水灵力中，缓缓呼吸跳动，像一颗畸形变异的心脏，比原本的心脏都重要。
    还有一块孤独飘荡的嫁仙骨，被小蓝鱼当冲浪板，躺着在上面，试图把自己晒成咸鱼。
    “不疼就好。”
    “疼也没关系，我能忍得住。”
    “不行，我看着难受。还有你那眼睛，呼呼往里灌风，本来脑子就被吃得像团浆糊，被风一搅和，那还得了。”
    唯一存留的头骨同样损坏严重。
    脑子和识海都乱糟糟的，全靠道文和仙丹撑着。
    一边嫌弃地唠叨着他不会照顾自己，一边动作轻柔地组装着灵石，细致地给每颗刻上符文，勾连成阵法。
    “要不我去夺舍？仙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不用，现在就挺好……”
    真的吗？
    传闻说仙子更喜欢文质彬彬，斯文儒雅，俊美无双的类型，就像她的师尊一样。
    “或许是我太幼稚了？仙子更喜欢年长稳重，实力强大的？”
    “可别！越说越像卫程那家伙了，多晦气！”
    祝雷仙子纤眉微蹙，略显厌恶。
    阴魂不散的，留下一堆烂摊子。
    “为什么讨厌剑仙呢？难道真是因为以前那个悔婚私奔的人吗？”
    “他？怎么可能！是不是心魔跟你胡说八道了？我压根就没把那人放在眼里。
    真要说为什么，肯定是因为卫程心术不正，走歪路，走捷径。分明代表着努力踏实，勤奋刻苦的美好品德，实际却是那副样子。
    一直崇拜的偶像，原来丑陋不堪，恶劣至极。
    只是这样！”
    原来是粉转黑，岂不是跟剑灵根对风映前辈一样？
    影响有这么大？
    居然还会彻底讨厌一整个大类，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见面就先厌恶三分。
    “如果当时真的结为道侣，恩爱非常呢？”
    “那要成仙，第一个斩的就是他。”
    算是培养情劫垫脚石。
    真的陷进去的话，也不会成仙了。当一对平凡幸福的世间鸳鸯，对其他人或许没什么不好。
    可她是祝盈啊。
    当时满心装着宗门和师尊的人，打破天也要找到出路，不甘心听天由命，哀叹命运的人。
    要她为了某个人，放弃从小到大全力培养她的宗门和师尊，放弃乖巧伶俐的师弟师妹，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戮，却无法报仇？
    她只会一刀把那人给砍了。
    可是现在……
    宗门合并消亡，师尊安然离世，仙人的斗争也告一段落。
    无牵无挂，无忧无虑。
    自然会有点别的心思。
    “只能说时机不对，当年的我牵挂太多。”
    “仙子重情义。”
    他可是完全相反……
    步入修道之后，一切都在缓缓远离。族人，师尊师祖，宗门，好友……
    散修大时代。
    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宗门一家亲，恩重如山的观念了。
    真的没问题吗？
    “改天我去九旗那里拿点金斑玉髓，更加稳定。”
    “好，我自己缝吧。”
    仙子自己尝试着拉线缝合，比伤口都粗的一条电线...
    不好意思地收起来。
    看他随手一拉，发丝般纤细的灵力线。明明看起来这么简单，还真挺复杂。
    修为越高单次灵力线越粗。
    还得细分上万次，才能勉强得到发丝粗细。
    “弄好了，我们继续出发吧？”
    “眼睛。”
    “差点忘了。”下意识地一摸，手指直接伸进去了。仿佛直接摸到软乎乎的脑子似的，啊...真是有点恶心。
    撕下衣摆，随手蒙住双眼。
    巴掌大的小脸被遮住一半，略显苍白的双唇，圆润小巧的下巴，越来越像布偶娃娃了。
    憔悴病弱，如易碎的琉璃。
    真想看他崩溃流泪的样子，抽噎着求饶，一定很带劲。
    太罪恶了！
    勉强克制着，只是揉了揉小脸。
    希望她的表情没有露出端倪...
    这怎么能躲过心魔的全方位分析呢！它们可是拿情绪当饭吃的！
    明显略带深意的眼神，想装作无事发生的假动作，还有奇怪的笑容！长辈的慈祥，触及禁忌的危险，僵在理智之间的懊恼。
    “老大，要不咱还是换个目标吧？”
    “五灵根就不错，那股疯劲有点像前老大。”
    “我站剑灵根，人家情绪多稳定呀。”
    “就要仙子就要仙子，仙子多有钱啊！那些穷鬼怎么配得上咱们老大！”
    没怎么听。
    沈鹤云躲在仙子为他遮风的衣袖之下，雷雨气息如云雾笼罩，电闪雷鸣的衣袖，乌云盖顶般遮挡着他的双眼。
    雷戟枪的速度比他御剑快多了，仿佛只是惊雷一响，目的地便到了。
    冷宁江，绵延的雪山汇聚而成。
    触手生凉，水质清澈剔透。
    素雪入云。
    江底沙土与白米别无二致，颗颗亮白，微小分明。江水形成这类米沙，主要由于水中不断融化和凝聚，处在冰灵力和水灵力之间的双水冰。
    它们疯狂聚合挤压，试图凝聚成冰灵力。
    “冷宁观雪，天下银装。”
    祝雷仙子低身，捞起一把江中的米沙，挥向空中。
    化而成霰。
    微凉柔软，瞬间被体温融化。
    略微坚硬的冰核，米粒大小，原来米沙并不是沙粒，而是凝结的一颗颗碎冰。
    在空中瞬间结成雪花般的绒毛。
    “是灾雪十年的故事吗？”
    “你知道？冷宁她还是我师姐呢，当年来这里做任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夜白头，漫天飘雪。
    断断续续下了十年，凡人都撑不住，不得不求宗门发放低品火灵石，赖以生存。”
    供不应求，整整两亿火灵石砸下去，人数始终在直线往下掉。
    宗门派人调查，发现某些有权有势的人，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家里囤了成千上万的火灵石。
    世道就是这样。
    勒令时满口答应，背地里依旧在聚敛。
    灾时能保命，灾后还是一笔横财，谁能不心动？
    “然后呢？师姐怎么样了？”
    真不闲着，一边听故事一边抛竿。
    清澈见底，鱼饵就在鱼儿嘴边疯狂抖动，都快在水里融化了，愣是一口不吃……
    不乐意动弹。
    “宗门带队出去找，听说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一只雪髓虫钻入她的后脑，掀起雪暴。
    用光她的灵力后，将尸体拖入洞窟做巢。
    杀死之后，大雪就停止了。”
    一只小虫，竟然如此厉害。
    而且秋水的虫房里应该收集有，仙子不介意吗？
    “大家都成了一捧黄土……哎！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钓鱼，我去找九旗。别乱跑啊，小心待会儿腿又断了。”
    “好。”
    纤冰鱼，吃起来像冰沙，爽脆可口。
    身形透明纤美，修长柔韧。有一条大胆地在鱼钩附近偷吃鱼饵，相比其他同伴，显得活力满满。
    主动争抢资源，并不只是能够生存就满足。
    嗯...
    开灵智了？
    鱼钩悄然延伸，化为渔网。似乎察觉到危险靠近，它警惕地停下大快朵颐的动作，鱼眼打着圈张望四周，鳞片微微舒张，底下藏着的冰片如利刃般蓄势待发。
    妖兽天生对危险有直觉般的敏锐。
    渔网收缩，冰刃瞬间如风暴环绕周身，水面掀起漩涡，江底的米沙在江水中翻腾，遮蔽视线。
    刚好他没有眼睛。
    遮蔽了个寂寞。
    神识紧紧锁定着它，渔网如八爪鱼的触手，抓住鱼尾，稍一牵扯，将整条鱼吞入网中。
    拉上岸更是疯狂挣扎着，冰针冰刃扎手得很。
    指尖被划出几道细细的血痕。
    只能吊在鱼竿上，摇摇晃晃，尝试沟通，“小鱼儿，你开灵智了吗？我专门给你做冰沙鱼饵吃，好不好？”
    碾碎几颗冰灵石，再撒上冰月丹，冰萍丹，一些恢复冰灵力的丹药。搅和搅和，像浇上蓝莓果酱的冰沙，完成了。
    闻着好香！
    小鱼儿急切地在空中摇尾巴，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我要吃！快放我下来！”
    “那你别放冰刃了。”
    “好好好！”
    将鱼线解开，放到冰沙碗里。像蚯蚓在泥里钻来钻去，吃得格外欢腾，一下子便从一阶升到了三阶。
    神通触发。
    沈鹤云还是第一次见到妖兽觉醒神通，几道金光从太阳的方向飞来。打着转落到它头上，符文印入眉心的前一刻，看到了，是速度加成。
    鱼类的随机神通又杂又细，因为血脉太低微，神通觉醒的次数都比别的种类多几次。
    速度力量防御等，基础属性只占了三成。
    相比其他种族，动辄五六成。
    增加了四成杂项。
    比如当初小人鱼素衣的点灵，人鱼王的神魂攻击。还有操控水流，吐泡泡迷惑，化形两栖等等。
    生存的小技巧，增强实力，隐藏自己，直接上岸换个赛道……
    两栖鱼倒是从未见过。
    据说像长着鱼脸，有孕在身的小孩子，身上鳞片滑溜溜的，一直分泌着润滑的黏液。
    鱼鳃从脸颊一直连到脖子上，胸腹鼓胀，出现一个外带肺，勉强吸收着岸上的空气。
    大多数抽奖到化形两栖神通的鱼儿，都一致地选择化形。
    变成人鱼虽然还是无法在岸上活动，但至少好看啊！
    而且两者差别不大，何必上岸找罪受。
    “啊啊！人族！救命啊！”
    专心给锦央的画像上色，突然被冰沙碗里的小鱼儿尖叫着呼救。
    四下无人，一排小脚印在单薄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十五厘米的小狐狸躲在碗后，用小爪子扒拉碗里的冰沙，咔嚓咔嚓地偷吃。
    冷宁狐，生活在冷宁江沿岸，专吃江里的鱼儿，雪地里的岩鼠，有时也会去松针树上掏鸟蛋吃。
    算是小鱼儿的天敌。
    怪不得它怕成这样。
    “给人家吃点，总比吃了你好吧？”
    抱起冰沙碗，匀出一团分给小心翼翼试探的冷宁狐，“小狐狸，开灵识了吗？你们应该不轻易靠近人族，是不是受伤，还是有小宝宝了？”
    龇牙咧嘴的威胁表情，瞬间清澈起来。
    黑亮的大眼睛漂亮极了，还有柔软洁白的大尾巴，可爱尖尖的小耳朵。
    盯着沈鹤云的一举一动，叼起冰沙团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