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小小的竹舟站那么多人，还没翻也快了。
    “他没事，你们这么多人站在这儿，他放上来准沉。”
    水面突然浮现的陌生人，单手环抱着晕过去的萧宸，另一只手扒着浮沉的竹舟，压根没地站。
    如水洗的白玉，清妍淡雅，沉静殊丽。
    光彩华韵，皆敛于内。
    可言语粗俗，不似世族高门子弟。
    “你是何人！藏在水里有何意图！”
    他们一边高声质问，一边拉着萧宸，想把人抱着先飞身上岸，拍出呛进去的水，可……
    沈鹤云无语地甩了甩被死死抓着的手腕，示意他们没法走。
    这力度已经把他手掰折了。
    骨头被捏得粉碎，扎在肉里可疼。
    他是仙君，谁能犟得过他呀。
    有史以来受得最重的伤，竟然是在这种小事上。
    好说歹说，侍卫们终于妥协下水，盯着沈鹤云把萧宸放上竹舟，缓缓划到岸边。
    柳灵远远便看到那人，被水湿透，更显明丽。
    黑沉的天幕与夜水中，他如明珠般熠熠生辉，乌发如瀑，唇红齿白。
    离近了才猛然惊觉，竟是位男子。
    他用力试着掰开萧宸的手，失败告终，狼狈地揽过及腰长发，团在一起拧去不停往下淌的水。
    侍卫们不得不把他一起送上回宫的马车，其中还有人悄悄向柳灵提议，砍了他的手，扔在街边就是。
    萧宸拼死要找的人，昏迷都不肯放手。
    要是醒来不见人，只留一只断手，他们该如何交代？
    而且一个男子，应当是争不过自己的。
    柳灵和沈鹤云，还有昏迷不醒的萧宸，同坐一辆马车，往宫里赶去。
    她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公子可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的手好疼。”
    嘴里喊着疼，表情可没半点变化。沈鹤云同样在打量这位皇后娘娘。
    传闻说文秋修炼之前，已经娶妻生子。
    日子安稳幸福，根本不乐意去修什么道。为了逼他入道，屠灭满门，了结所有牵挂。
    修士们的手段就这几样。
    对待特殊灵根更加极端，不修炼就是浪费了老天给的天赋，成功引气入体后就送给大宗门换个人情或者宝贝，怎么样都是好的。
    至于说怕特殊灵根成长起来，反手报复。他们一般会在特殊灵根身上留点东西保险，比如魔蛊，封印，下毒等等。
    宗门就算能解决，那也要看资质如何。
    而且宗门鼓励自己解决因果，既然被别人种下种子，灭门之仇，毒蛊之痛，都由本人解决比较好。
    仇恨还算个不错的成长动力。
    一般不会多管。
    虽然不知道文秋原来的妻子什么模样……
    “夫人为什么嫁给他？”
    “怎么这样问？”
    “他不太好相处吧？”沈鹤云心知肚明他的性格脾气不太好，就连秋水也颇有抱怨，说他敏感多疑，有什么都憋在心里。
    沈鹤云能忍受，只不过是因为他纵容和不在意。
    “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
    柳灵下意识地维护他。
    萧宸登基后忙于工作，后宫虽然只有她一人，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有时间陪她打闹玩乐，出宫冒险。
    几天都见不到人，有点落寞罢了。
    相处起来还是老样子，听自己说话，负责点头微笑，望着自己的脸想另外一个人。
    柳灵不甘心地瞪了沈鹤云一眼，自己压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哪哪都不如……
    “夫人你有心事？”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为何要瞪我？”
    “你！”
    “噢！夫人是嫌我在这儿碍眼。说实话我都躲到水里了，他还紧追不放，我也没办法。夫人要是能让他松手，我立马下车，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
    手腕突然疼得厉害，寸寸碎裂的细骨被磨成粉碎般，钻心地疼。
    侧目望去，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鹤云。
    这疯劲，全想起来了。
    “陛下？你醒了！”柳灵见他苏醒，满心欢喜地递上帕子，还有车上备着的干净衣服。
    身上湿漉漉的，到底容易生病，先换了再说其他。
    “你刚才说什么？”
    萧宸置若罔闻，紧抓着沈鹤云的手，逼问他刚才所说的话。
    不就是要走吗？
    反正留下来也是闭关，真正陪伴的时间并不多。
    沈鹤云尝试着挣了挣抓着的手，“我有事要忙，待不了多久。”
    “一时一刻我亦会珍惜，何必要背着我偷偷离开？”
    “我想趁你没想起来...”
    萧宸眼神一暗，确实是他没用，没有早早想起一切。
    下辈子如果他还生在皇宫，还能当上皇帝，不如在宫中留下些记号。
    他松开沈鹤云的手腕，这才发现整只手软趴趴地耷拉着，只剩皮肉勉强相连。
    “我怎么...你没事吗？”
    “没事。”
    灵力冲刷过去，很快便恢复了原样。
    仙城虽然压制严重，这点小伤修复起来还是易如反掌。
    可修士感官放大，该疼还得疼。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关系，小伤。”
    “那……你什么时候走？还有空回来看我吗？”
    马车摇摇晃晃，固定着的灯盏纹丝不动，里面的灯油微微摇晃，火光也随之摇曳不定。
    脚边还放着他们买的花灯，色彩鲜明，精致美丽的莲花形状。
    萧宸漆黑深邃的眼睛，在明亮的烛光旁，仍然映不出一丝光亮。失望，落寞，还有说不清的怨恨。
    沈鹤云犹豫着说道，“也不急，反正只是闭关修炼。”
    “又要很久吗？”
    “不一样，不过同样差不多五十年。”
    找书修炼可得理论与实践结合，五十年，一本都练不动。
    先找几本隐藏灵根和相貌的，然后就是剑术。
    有空再把凌昌游丝术练到顶。
    也许仙城里有更厉害的丝线术呢。
    “你如果要走，能不能告诉我？”
    萧宸轻轻抚摸着他恢复原样的手腕，白皙柔软的肌肤，被水灵力冲刷得十分冰凉，骨骼依旧存在裂隙，动起来隐隐作痛。
    想要好得更快，吃丹药就行。
    单凭灵力蕴养，需要几个月左右。
    重伤甚至需要十几年，神魂的伤更麻烦。不是体修的修士身上常年有旧伤，每每灵力入不敷出，需要大量养伤口，修炼停滞不前。
    散修经常陷入这种僵局。
    旧伤添新伤，闭关养伤就得养上百年。
    耗不起时间的，就得花大把钱买丹药。抢来的东西还不够买药吃，非常亏本。
    权衡利弊，谨慎小心。
    无伤抢夺资源。
    散修的技术绝对没话说，巧妙绝伦。
    沈鹤云被柳灵盯得有点起鸡皮疙瘩，心虚至极，默默缩回自己的手，“没问题。”
    再次在宫里住下。
    萧宸不放心，把他安排在自己的书房里。
    正好沈鹤云要找书，把他的藏书全给翻了个遍，宫里的书阁也被他扫荡了一波，只挑出几本，还全是剑术书籍。
    隐蔽秘术该去哪里找呢？
    算了，先把剑术和丝线术练好。
    从御花园削了根细竹当做剑，凝练剑意开始，一把精美小巧的湘妃剑在无数剑意交击中，悄然诞生。
    气若游云，润物无声。
    第二柄，第三柄，合三为一。
    小巧玲珑的湘妃剑顿时成型，和一把正经的长剑无异。
    青翠欲滴，点点浓绿斑青。
    如湘妃泣泪。
    剑域大成只需再将这把剑化为漫天剑意，聚散自如，便可尝试第三层剑林。
    沈鹤云找遍了藏书，都没发现一本诡剑剑术。
    他又懒得自创。
    随便找了本水属性的柔剑，和雷属性的速剑。
    某位女修剑尊，以舞入剑，自创袖水剑，水之柔和紧密，暗藏杀招，犹如潺潺溪流骤然洪流奔涌，不可抵挡。
    前三招柔美近乎无害，后三招如雨幕繁密，如海涛汹涌，如天水倾盆。
    分别对应剑意，剑域，剑林三层，除非是同级别剑术，否则几乎不可能抵挡。
    至于闪雷剑，作者不出奇就是祝雷仙子。
    作为阵法大师，居然在剑道也有所建树。只不过是成仙后研究的，未冠有剑尊尊号。
    仙子剑意，雷霆万钧，气势逼人。
    剑在她手里跟树枝差不多，挥舞起来速度极快，灵变迅捷，自在逍遥。
    古朴利落，大开大合。
    尽是杀招。
    融汇枪戟等重武器招式，多劈扫，下盘极稳。
    至于招式没什么先易后难的道理，全是想到哪招是哪招，乱七八糟的，跳跃非常大。
    沈鹤云也没想全练，挑几招合适的，搭配双鳍剑用。
    主要练的还是袖水剑。
    只不过……
    看着御花园被劈得乱糟糟的名贵花草树木，后宫人又多，书房那边更是多大臣往来议事。
    思来想去，还是去练武场比较稳妥。
    地方大，说不定还能与人切磋。
    练剑除了努力，实战便是最重要的。
    ……
    宫里的练武场，一般是给皇子他们学习骑马射箭的地方，地方不大，偶尔有几位巡视宫内的将领侍卫，不方便赶去宫外的兵场习武，便会在此锻炼。
    眼下还有几位王爷未成年，在宫中学习。其中瑞王最爱射箭，日日泡在这儿拉着王统领教他射箭。
    犹有天赋，百步穿杨。
    找书的时候倒是看到许多箭术，当年体修盛行，射箭一道更是如日中天。
    近战远程集一身，除了早期花费大进度慢，几乎完美的修道配置。
    现在...
    反正沈鹤云是不会练的，练剑都觉得苦的人，去练体，岂不是要了老命了。
    默默找个无人的角落练习袖水剑。
    他存在感低，到了晚上都无人发现。
    还是萧宸见他迟迟不回来，主动找了过去。
    “陛下，林公子怕您担心，早就派小的去通传过了，怎么还亲自来一趟？”
    跟在沈鹤云身边的小太监，同样在这儿蹲了一天。
    人哪儿也没去。
    就是到御花园砍了根竹子，然后一直在这儿练剑练剑，连一丝休息的时候都没有。
    “不用打扰他，我就来看看。”
    身形纤长，剑在手中如飘逸的长袖，灵动自然，美轮美奂。
    本该像女子般柔美，偏偏被他舞出几分干练简洁，模糊欺骗用的虚招，和暗藏杀机的实招，在他手里全成了虚招似的，分不清楚。
    “你回去休息吧，明早再来就行。”
    萧宸知道，沈鹤云眼里没有日夜的概念，或许会这样练上几个月，几年都不会停。
    “啊，可是林公子他...”
    “不要紧，等他累了自己会回书房的。”
    “...是。”小太监满心疑虑，林公子这阵仗，完全不像是会累的样子啊？
    不敢对陛下的命令过多质疑，心中暗自打算，明天早些去书房找林公子，问问他何时回去休息的。
    结果第二天，守在书房的韦公公让他去练武场找林公子。
    说他早早便去练剑了。
    一次两次还好说，可每次都抓不到他人。
    小太监觉着不对劲，有一天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躲在练武场的角落里，守了一晚上。
    林公子他压根没回去休息。
    不吃不喝不睡。
    这还是人吗？
    练武场里的人注意不到林公子，但能注意到小太监啊。一来二去，越来越多人发现有位陌生的少年在这儿练剑，日日夜夜，像是从未离去过。
    “他不会是鬼吧？”
    瑞王背着自己的长弓，戳了戳身边的王统领。
    “不说是陛下从宫外请来的吗？之前住在书房里，闹得还挺大。”
    陛下落水那晚，王统领在宫里值守，听侍卫的汇报也是颇有古怪，陛下仿佛着了魔似的，非要下水找人。
    当时水面漆黑一片，谁都没瞧见有人的影子。
    偏偏陛下看到了，还真把人揪了上来。
    大家都觉着是水鬼，偷偷叫他流白。说是尸体泡得发白，浮在水面上随水漂流。
    况且他抱着萧宸浮上来的时候，可真是白得吓人。大晚上的，要不是仗着岸边人多，魂都得吓掉。
    “真假？皇兄都不让我进书房，他能住进去？”
    “大家都猜是不是...”
    “噢......我懂。”瑞王挤眉弄眼的，再次打量那人的小身板，确实像，“柳灵她就没意见？”
    “可大意见了，现在还和陛下冷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