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人疑惑的表情，李溪开口解释道：“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年李溪年仅三十余岁便已是丞相，谁人不说一句年少有为，他一心为民在朝堂中树敌颇多。
    就连皇帝也不待见他。
    他所推行的新政触及到了皇室的利益，皇帝能支持才怪呢。
    要不是他在民间威望很高，皇帝早罢免他了。
    后来他主动辞官，皇帝假意挽留，其实心里高兴得很。
    没了李溪的掣肘，皇帝更加骄奢淫逸，国库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银子，没多久就被挥霍一空。
    皇帝都如此，朝中大臣自然也跟着放肆，就是苦了天下的百姓，赋税一年比一年高，严重者饿死冻死甚至卖儿卖女屡见不鲜。
    那这跟秦家有何相关呢？
    那时的秦家远不及现在的富贵，秦相还只是一个刚刚进入翰林院的七品文官。
    当家做主的是他的父亲秦伊文，不过他的官位也不高，从四品盐巡官。
    这可是个肥差，朝中官员多少人羡慕呢。
    尤其是那些世家，宴饮聚会，人情往来，到处都要银子。
    看上去是花团锦簇实则早就入不敷出了，都在想办法筹银子。
    秦家得了这个顶好的差事，可不就解了燃眉之急吗，京城众人哪有不眼红的。
    于是就有人打起了秦家的主意。
    既然不能参与，那分一杯羹总可以的吧。
    盐地多在江南一带，自古富庶，随便捞点油水都够普通百姓过一辈子的。
    更何况，他们要的何止一点点……
    待对方说明来意，秦伊文尽管不情愿也不能不遵从。
    世家中大都是姻亲关系，彼此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刚刚入仕的秦相也跟着父亲一同前去江南巡盐。
    整整两个月，没人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巡盐结束后，秦相便以极快的速度升官，短短两年，从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跃成为从三品户部士郎。
    户部掌管天下赋税，又是一个人人眼馋的官位。
    可奇怪的是竟无一人出面阻拦，秦相很快便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彻底站住脚跟。
    此刻李溪恰好来到江南一带云游。
    自从辞官之后他便四处云游，体察民情，从前做官的时候没有时间，知道的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现如今亲眼看到了百姓的生活，李溪更加坚信自己的新政是正确的。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江南一带时却发现这里的百姓生活穷困潦倒甚至比北方偏远之地还要凄惨。
    江南物产丰富，按理不应是如此景象。
    他前去打听，这才知晓前段时间皇帝派人巡查盐物，不知地方长官听说了什么，竟将赋税提高三倍不止，还派人大肆搜刮财物，这才导致……
    李溪一心为民，自是见不得此等贪官污吏的，便有意打听前来巡盐的官吏是何人。
    之后秦伊文便莫名生了重病，请了天下神医也无济于事。
    最终年仅四十五岁便不治而亡。
    秦相理所当然地成了新的家主。
    后来发生的事芸阳或多或少也知道了。
    “也就是说……是您杀了祖父？”芸阳试探地问道。
    她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就是李溪杀了自己的祖父，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对秦家人有意见呢？
    秦家没有追杀他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李溪直接承认，“没错，正是老夫解决了那个贪官。”
    芸阳：您还真是坦荡啊！
    她此刻倒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溪了，他是穆铮的恩人却也是自己的仇人。
    杀了他为祖父报仇？当然不会！
    芸阳对秦相尚没有多少父女之情更别说一个从未谋面的祖父了。
    “当年之事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可前辈不应因一人之罪而否认全部。”
    “我秦家，多的是好儿郎。”最后一句话，芸阳说得很大声。
    她不可能因为李溪的一面之词就自觉低人一等，再则，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可人都已经死了，她总不能替他偿命吧。
    “这话说的不错，秦伊文跟秦威已经死了，当年之事有了了结，老夫也能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的确没有必要再提。”
    “二十多年了，当年之人活着的，或许只有老夫了。”李溪感叹道。
    参与这件事的不止秦家，合大世家或多或少都捞取了好处，他不可能全部杀之殆尽。
    这么多年，是他自己放不下。
    说到底，他恨的还是自己，要不是自己愤然辞官，皇帝不会如此放肆，那些无辜的百姓兴许还能活命。
    如果他再忍忍……
    芸阳此刻也陷入了沉思，她出生的时候秦家就是鼎盛之态，当初成亲时，秦家给出了非常丰厚的聘礼，景安王府只有一个女儿，又将这些聘礼尽数添到她的嫁妆单子上，又额外置办了无数珍宝，加上地契铺子等，几乎半数家业全都给了这个女儿。
    再加上秦母的封地，毫不夸张地说，秦母的嫁妆就算是成为一国之母都是够的。
    也幸亏景安王只有这一个嫡出女儿，否则……早就让她去小国和亲了。
    毕竟景安王给的嫁妆如此丰厚，大内自然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只能说可惜……
    加上自己二哥秦烈阳多年经营，秦家的生意遍布大渊，当年毓王求娶萱阳，未必不是看上秦家的财力。
    如今想来，秦家的家产，恐怕都是那个时候从江南一带搜刮来的，其余世家多半也是，甚至皇室……
    “干爹，”
    穆铮突然出声，两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既是承诺，也是规矩，新朝的规矩！
    贪官污吏自古就有，肃清吏治哪有这么容易，人心总是贪婪的，真正的圣人是不存在的。
    历朝历代，当权者并非不知，一来官官相护，根本无法杜绝，再有，国库需要银子，皇帝的私库也要……
    李溪听到这话不禁露出满意的神情，对着夫妻两人不断地打量，最终停留在小夫妻紧紧相扣双手之上。
    他这一辈子无妻无子，前半生都在做官，以天下为己任，奈何皇帝昏聩奸臣当道。
    后半生云游四海，真真是闲云野鹤一般，看似目空一切，可心里还是有所牵挂，要不然也不会救了穆铮，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自己这一步走的没错，
    罢了，自己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管不了太多了……
    往事如烟，也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