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器监出来，穆琛静静地站在台阶上，望着天上渐渐飘落的雪花，一动不动。
下雪了。
已经有好多年，他刻意躲着这样的下雪天。
但不管他再怎么躲，过去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逃不了也忘不了。
或许白庭樾说得对，唯有面对才是最好的。
等到过年，他会去试一试。
念及此，穆琛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融化，穆琛才收回目光，抬脚往马车走去，打算今日早些回府。
却在这时，顾家的婢女哭着冲了过来。
“世子，我家姑娘又晕倒了，还吐了血，情况危急，求您快去看看她吧。”
穆琛眉头微蹙，思量片刻后，命马车调转方向朝顾府驶去。
他总归是放不下顾家。
不过就在马车停在顾府的时候，穆琛忽然心里莫名的不安，当即从马车上跃下，骑了墨玉的马飞奔回王府。
婢女见状，在后面高喊，“世子，我家姑娘在里面，您去哪儿啊？”
“世子的去向，轮不到你来操心！”墨玉沉着脸挡在婢女面前，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万年不动的眉峰竟是微微上扬了一些。
越靠近王府，穆琛心中的那抹不安越强烈。
等到了清风院的门口，穆琛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像极了六年前他回到王府的那一刻。
他几乎不敢进去。
许久，穆琛才咬着牙踏进去。
清风院不算特别大，穆琛一进去便看见了蜷缩在台阶旁的云筱。
明明已经养胖不少的小姑娘，此刻瞧起来竟然又格外的憔悴清瘦，像是一碰就会碎。
穆琛喉头哽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她的面前，握着拳头盯着她，“云筱，下雪了，你不知道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没有权利自己作践自己。
穆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云筱本就发寒的身体更加冰凉，尤其想起是他提议杀了自己那么多亲人，云筱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云筱，你听不见吗？”
雪越下越大，望着云筱露在外面的双手冻得通红，穆琛冷着脸想把她扯起来。
云筱身子往旁边一侧，躲开了穆琛的手，一双眸子死死地瞪着他，“就因为顾南嘉一个人，你凭什么害死我云家满门男丁！穆琛，就你爱的人是人，别人都不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
云筱问到最后，变成了咆哮。
眼中从前对穆琛的爱意，尽皆消失不见，全都化作了锋利的利刃。
穆琛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郁，猛地抓住云筱的手，质问她，“所以你想干什么，杀了我吗？”
见穆琛没有否认，云筱心中的痛越来越大，愤怒和怨怼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汹涌而出，“对，我就是想杀了你！”
说完，云筱用另一只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用力地朝穆琛刺去。
焦嬷嬷等人在旁边大惊失色。
但他们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担心，只是震惊平日里温良可人的云筱生起气来居然这么做事不计后果。
然而，在他们看来完全能躲过去的穆琛非但没有躲，还朝云筱又走了一步，让那发簪刺的更深了一分。
簪子刺破血肉的感觉让人格外不适。
云筱吓得松开发簪，不敢置信地望着穆琛。
穆琛的神情依旧冰冷，即便心口传来一阵疼痛，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冷冷地看着云筱，“既然杀不死我，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你还会亲眼看到更多的人去死。”
穆琛的话，又一次勾起云筱脑海中九年前父兄被斩首的画面，刺目的鲜血与这漫天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她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声想要逃开。
她确实杀不死穆琛。
哪怕刚才已经刺中他，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再深深将簪子没入。
她怪他杀了她那么多亲人，却也狠不下心。
能做到的，只有远远地逃开。
可不等云筱跑开，穆琛又紧紧地抓住她，“云筱，你想去哪儿？我早就说过，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
像是魔咒一样的话，让云筱越发想要逃离。
她用力地掰着穆琛的手，力气大的出奇，好似迫切地想划清自己跟他的关系。
穆琛心中那种抓不住的情绪又一次袭来，像是被人狠狠撕扯着心脏，尤其当五根手指都被云筱掰开的时候，穆琛高大的身影布满了落寞。
但他并不允许云筱离开，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在他的面前。
“把她抓回来！”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云筱拼了命地往前跑。
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她再也不要留在这里。
再也不要看见穆琛。
可她连清风院还没跑出去，就被穆琛的暗卫围了起来，那一刻，云筱的心里满是绝望，整个人像是寒风中的枯木，再无生机。
在云筱倒下去的时候，已经走过来的穆琛快速地伸出手接住了她。
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如雪，眼睛逐渐失焦。
穆琛的心好似坠入深渊，紧紧地抱着她。
就在这时，怀中人昏迷前的呓语一点点传进他的耳朵。
“穆琛，我错了，我不该爱你。”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爱了。”
“爱一个人，太苦。”
穆琛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不顾还插在心口上的发簪，将云筱抱进屋中，吩咐人去请大夫。
因着穆琛前往顾家时，让陶可蕴几人全都过去救治顾南烟，过了很久，才有大夫过来。
穆琛沉着脸让开地方。
那大夫却朝他过去，“世子，您受伤了？”
穆琛刚才已经把簪子拔下来，随便止了止血，但他完全不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让大夫先去看云筱。
大夫暗道他这肯定是很喜欢云筱，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约莫一刻钟后，大夫给云筱开好方子，才重新包扎穆琛的伤口，虽伤在心口，但并没有伤及要害，以穆琛的体格，要不了几天就无碍了。
“嬷嬷，送大夫出去。”
穆琛说道。
等人离开，穆琛回身看向云筱，漆黑的双眸如同深潭，周身气息冷冽骇人。
云筱不知在外面坐了多久，衣服湿了一大片，大夫没来之前，他帮她换了一身衣服。
也因此，他看到她的膝盖双手都有擦伤，其他地方也有淤青。
像是摔伤的。
焦嬷嬷说，她回来的时候极为狼狈，而且一句话不说。
而在这之前，她是去了穆悦瑶那里。
想来，定是穆悦瑶同她说了九年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