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声音很熟悉，但是绝对不是我妈。
    我仔细打量对方：
    “你是……蓝雪？”
    对方笑了：
    “可以啊，我都化妆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
    蓝雪能用化妆术以假乱真我妈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奇怪。
    我知道蓝雪手下有一个叫胡画的人，当初我和膏药在老鳖潭，蓝雪让胡画化了我们两个人的样子，瞒了两家好久。
    但是，我不知道蓝雪为什么要打扮成我妈的样子，这种感觉很不爽。
    我皱着眉头，很不乐意地瞪着蓝雪：
    “你这是干什么？有毛病吧你？”
    蓝雪也一下子甩了脸：
    “你以为我愿意啊？是姜梅见不到你妈一直闹，我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蓝雪说完，突然就很不耐烦地转身往里走：
    “既然你来了，就赶紧把她带走吧。她没在我这出事，我也算给你有个交代了，以后你们都别出现在我眼前。”
    我没说话，跟着蓝雪进了屋子，坐在床上的姜梅看见“我妈”进来，口齿不清地叫着：
    “姨，姨，陪我。”
    好久不见，姜梅被蓝雪照顾的还不错。除了眼神痴呆外，人还是白白胖胖的。
    姜梅除了认我妈，别的谁都不认识。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用无神又不聚焦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就不理我了。
    蓝雪还在生我的气，拿出纸巾准备擦脸上的妆。姜梅以为她要擦脸，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纸巾，很认真地在她脸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
    蓝雪看着姜梅，眼神突然就柔软下来：
    “她一直要找你妈，这次你妈离开的时间太久，她好几次哭的气都上不来。”
    我没说话，捶着胸口吐出周十九。
    这老小子还是没有五官，可能在我肚子里憋的太久了，一出来就软塌塌地歪倒在地上。
    我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摇醒，指着姜梅对他说：
    “姜梅的魂魄呢？赶紧救她。”
    周十九看不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摸索着把手伸进怀里，又停下：
    “五福，我救了姜梅，你也得救我。”
    我指着姜梅：
    “救不救你，她说了算。”
    周十九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我说的那个“她”是谁。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四角包着铜边的木头盒子。
    周十九让我扶着他站在姜梅身后，把木头盒子放在姜梅的头顶，一阵念念有词后，用手摸着姜梅的头顶说好了。
    我和蓝雪盯着姜梅的眼睛看。
    姜梅的眼神刚开始不聚焦，慢慢的好像能盯着一个地方看了。但也只是看，还没有什么感情。
    我问周十九要多长时间才能彻底恢复，周十九摸索着把木头盒子放进怀里，说：
    “她的魂魄离开身体太久，想要心神再次相交，恐怕得一段时间。”
    我说：
    “那就先养着吧。”
    周十九知道，姜梅养着，我救他的事就得等着。但是他不愿意等，又对我说：
    “如果身边有关系亲密的人陪着她，给她说说过去的事，她会好的更快些。”
    周十九说的亲密的人，肯定是指我。但是我哪有心思陪姜梅唠过去？再说我早就在心里不接受她了，我们根本算不上亲密的人。
    我回头看蓝雪，蓝雪甩着手里的纸巾，又指着脸上的妆，对着我摇头。
    我瞪了蓝雪一眼：
    “放心，不麻烦你了。”
    我从怀里拿出五岳真形碗，确认乳雾没事了，才问她能不能把我妈放出来？
    乳雾没说话，从碗里出来，展开尾巴，放下我妈后又回到碗里。
    我想问乳雾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疲乏无力，但是我妈一落地就醒了，我只能把乳雾和五岳真形碗赶紧收起来。
    我妈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捧着我的脸看：
    “儿子，你没事了？你是不是找到姑罗了？”
    我想说我不但找到姑罗，还找到两个。一个死了，一个留在忘川。
    但是又一想，这些破烦人的事给我妈说了，只会让她担心我当时的处境，让她闹心，还不如不说。
    我扶着我妈坐下，把脸埋在她手心里：
    “妈，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帅？”
    我想和我妈开玩笑，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我妈仍然认真地看着我：
    “儿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心里一惊，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笑意：
    “有点累了，等会睡一觉就好了。”
    我妈又仔细地看了我好一阵：
    “儿子，你呼吸的又短又急，是心口不舒服吗？”
    我强忍着眼泪。
    五福没有心，我从回到阳间到现在，一直感觉胸腔里空落落的。
    也只有我妈，才能在我不说的情况下，还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每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妈，没有，我就是有点累。”
    为了不让我妈再担心我，我指着姜梅说：
    “妈，我想把姜梅带回家去。她现在需要人照顾，总是放在蓝雪这里不方便。”
    我妈走到姜梅跟前，抓着她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孩子命苦，我一直把她当自己闺女看。带回去吧，和我做个伴。”
    我妈认识周十九，但是认不出眼前这个没有五官的人是谁。她问我，我支支吾吾说是蓝雪的朋友。
    蓝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头给了我妈一个笑脸：
    “大姨，他是个病人，我正在找人给他看病。”
    周十九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一听说找人给他看病，伸手在空中扒拉着：
    “不找别人，我的病，只有五福能给我治。”
    我妈看我，蓝雪悄摸过去踢了周十九一脚。
    我不知道怎么给我妈解释，正挖空心思准备编词，我妈突然叹了口气：
    “儿子，妈知道你这几年在外边过的生活，肯定不是你说的给人家打工去了。当年你刚生下来，算命的就说你不是凡人命。妈没本事，护不了你的周全。你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
    原来我妈什么都知道。
    原来她一直都在愧疚自己帮不了我。
    自从我妈被南柏山绑架，又被我从泉城救出来，再到她被牵扯进莫良的事情里，我知道那些离奇的事我没法给她解释。
    我一直觉得我妈不问，我不说，那些事情就会成为平淡生活里的一部分。我也曾纠结过要不要给我妈说点什么，让她认为那些事虽然不正常，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我开不了口。
    如果想让我妈不担心，那我开口必是谎言。而我根本没有信心能用谎言，抚平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心。
    不能再想了，我真的要哭出来了。
    我走到我妈面前，轻轻抱住她，说：
    “妈，你放心，我会走好自己的路。”
    突然，一直坐着不动的姜梅冲上来，一把从我怀里拉走我妈，对着我没头没脑地大喊：
    “不要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