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桂康的印象中,陈长安是个很有阶级觉悟的人。
非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
官场上,每天抱着党报学习的干部有很多,把组织纲领和政策路线吃透的人也有很多,他们不缺钻营的头脑。
但真正能把政治搞懂的人却不多,多数人都没有阶级觉悟。
陈长安则不同。
当陈长安铺开架势谋篇布局时,他代表的既不是官僚阶级的利益,也不是商贾阶级的利益,而是代表着吕州的四百万老百姓。
这就是无产阶级的觉悟。
陈长安如果为上级的高官显贵代言、为商贾巨富代言、为个人利益代言,那他就是个没觉悟的人,他也很难稳如泰山地盘坐在吕州。
不看陈长安说了什么,只看陈长安做了什么。
张桂康相信:这,应该也是省委叶书记对陈长安加以重用的主要原因。
官场上从来都不缺拍马奉迎的角色,漂亮话谁都会说,而真正能把事情干好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在这方面,陈长安的所做所为几乎无可挑剔。
不管陈长安做事是否带有私利目的,不可忽略的是,陈长安所做的事确实是有利于国家、有益于的人民。
除此之外。
陈长安那人还是个权术玩家,他擅长利用“争议”引发关注。
早在涧溪村做包村干部的时候,陈长安就贷款给村民发福利,然后又吸纳村民手中的钱去组建村集体公司,以公司名义投资股市。
每天还开着奔驰去上班。
他明知道那样做的影响很不好,他还是那么做了,结果被人投诉,成功引起了纪委的关注。
被查之后,他反把纪委给耍得团团转。
外行看个热闹,内行一看就明白,陈长安行走在“争议”点上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上层知道他在基层干了多少活。
他很清楚,有争议才有关注。
在无数眼睛的关注下,别人想抢他的功劳,很难很难,别人想动他,也同样很难很难。
这就是一种权术智慧。
再比如双林商港的股权改制问题,让吕州四百万老百姓共同持股,那也是一种极具争议的做法,当初曾引起省里的高度关注。
诸如此类的“争议”还有很多很多。
可以这么讲:
陈长安执政生涯里的每一个关键点,都把“争议”两个字发挥到了极限。他成功利用“争议”点,把全省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就是个明星式的干部。
他的一言一行,以及他的生与死,时刻都被人关注着。
这种环境下,只有两种人会盲目地挑战陈长安:一种是没有政治觉悟的平庸之辈,另一种就是姚涛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公子哥。
“只要陈长安不犯错,没有人动得了他。他是个争议性人物。谁动他,谁就会陷入舆论漩涡。”张桂康一脸无奈的样子。
姚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天下哪有不犯错的人,只要扒开来找一找,一定能找到亮点。”
“那你找到了之后再来找我。”张桂康直视着姚涛,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我想提醒你一下,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不能以干掉对方为目的。干掉他,如果你也活不下去,那这场博弈便没有赢家,你也是个输家。”
“张大省长,不到走投无路,我是真不想干掉谁。”姚涛转身走向阳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你看那座金融大厦,108层,如是它不幸倒塌,轰隆一声,会砸死多少人?为了不让它倒,我只能把刨地基的人干掉。”
“陈长安才刚升到市长,在吕州最少还要待个五年。五年后,我们这些人可能都已经退居二线,未来的汉南省会是什么样的格局,谁也不知道。你现在就想动他,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你完全可以在五年时间内抽身而退。”
“让我退出汉南省?”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你要明白一点,叶承平为什么坚持要查肖元山?他就没点顾虑?他敢查,说明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意志力。”
“看来真的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留不住。”
姚涛感慨万端的笑容中,蓦然间多了一丝无奈之色。
他转身又问张桂康:“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你从政治角度帮我分析分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陈长安的毁灭力量转化为支撑力量?”
“别看陈长安年轻,他不是一个一般的政客。”张桂康笑言。
姚涛饶有兴趣地追问:“那在你的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政客?”
“一个行走在争议边沿的人,却能游刃有余的把控好分寸。就好比一个常在河边走的人,却能确保自己不湿鞋。”一时间,张桂康也不知道该给一个什么样的评价,给低了,会有失客观,给高了,又有支持操纵“争议”的嫌疑。
慎思片刻。
张桂康给了一个中性的评价:“天作棋盘星作子,他是个棋手。”
“那我呢?”姚涛追问。
张桂康若有所思地回道:“你已经败给了他,何必多此一问。”
“我才见过他一次,都没正式交过手。昨晚妥协,那是因为我不想跟江南沈家闹翻,并不是因为我玩不过他。”姚涛辩道。
张桂康遗憾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是束手无策,你不会来找我。败了就是败了,没必要掩饰什么。败给陈长安那样的人,并不可耻。”
“这事我就不跟你争了,没意思。”姚涛郁蹙眉头:“你还没回答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陈长安的毁灭力量转化为支撑力量?”
“我给不了你这个答案。”张桂康耐着性子告诫:“退一步海阔天空,需要的并不是胸襟,而是认知,你应该认识到往前迈一步就是死。”
“呵呵,这观点听着新鲜。”
“你觉得新鲜,那只能说明你很少从辩证角度去看问题。”
“我不爱玩马克思那一套。”
“这跟你爱不爱马克思没关系,你观察生活也可以知道,一块硬币,它有正反两面,如果一面粘了糖,那另一面粘的可能就是屎。”
“我也不玩硬币,我爱玩女人。”
“女人也是一样,你在太阳底下看到她美丽的一面,卸妆之后,看到的可能又是另一面。”
“张大省长不愧是过来人,道理一套一套的。”
姚涛被说得心服口服,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退一步,乃至在未来五年内逐步退出汉南省,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