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至极的眼神扫过众人。
贾瓒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道:“首恶已除,却还有从犯,此名单乃崔、马二人提供,所记者皆是与其有利益往来之官员,凡是念到之人,皆革官去职,押入大牢,以待进一步审讯。”
有书吏上前双手接过名册,望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诸位同僚,心中很是庆幸的捏了把汗。
他区区一介书吏,地位低下,晋商看不上他,平时看着这些同僚吃香喝辣风光无限,只能眼巴巴偷偷的羡慕。
却没想到,说出事就出事。
所以说,人呐,还是得稳点好,不然有命挣钱,可不一定有命花。
他摊开名册,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山西布政司左参政周青、右参政段格”
“山西布政司右参议徐舒”
“太原府知府韩沛”
“山西布政司经历宋洛、检校向开、理问狄正奇。”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副按察使……”
“山西都指挥使司……”
每念到一人,其便失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另有衙役上前摘下他的冠服。
更有甚者,软倒在地后,地上便湿了一片,传出一股腥臊难闻的味道。
很快,名单宣讲完毕。
此时公堂之内还能站着的,不过寥寥数人。
只是晋商之案便牵扯如此之众,晋地官场之黑暗,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贾瓒望着众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把两个十分重要的人给忘了。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苏元进,还有一个山西巡抚聂杭。
大梁的地方权力讲究一个政、军、刑三权并立,政务归布政司负责,军务由都指挥司过问,最后一个刑罚,则是有提刑按察使司。
名义上三个衙门之间互不统属,但实际实施过程中,布政司有权过问提刑按察使司的事务,但无权过问军政。
至于巡抚,这个官职并不属于常设官职,其是由皇帝在朝中大臣中任命,派遣至地方巡视军政、民政,对辖区内政军事务皆有一定的管辖权,权利结构类似于督抚。
但与权势滔天的督抚不同,巡抚本职乃是巡视,虽有管辖权,却不能参与过深,且并没有直接任免官员的权利,发现问题只能上报,交由朝廷决断,权利远不如督抚。
作为山西官场的四巨头,这两人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显得很是奇怪。
他扭头问向旁边的书吏:“巡抚聂杭与按察使苏元进何在?”
书吏面色忽然变得很是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绷紧了脸道:“回禀大人,苏大人他……在东胡人入城之时,领着全家躲进了地窖里,这才逃过一劫,但……苏大人运气不大好,以为东胡人走了,出来查探情况时,被东胡人发现,受了些伤……”
“至于聂大人,额……他自东胡南下之时便已然不知去向,至今无归。”
贾瓒微微蹙眉。
这个苏元进受伤了在家休想他还能理解,但聂杭一个大活人就此人间蒸发,是不是有些过于诡异了?
“聂杭亲眷何在?”
“回大人话,聂家上下皆已人去楼空。”
竟然连家里人都走了,贾瓒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本能的感觉,这个聂杭有问题。
稍微思量了一下,便将此事搁置,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朝着下面的官员道:“所有提及之人,皆押送大牢,家产一律查封,以待后续判决,其职权交由副手暂时接任。”
大梁官场冗员极其严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地方上每个衙门的堂官,都豪横的配置了副手。
一些职权重要的官员,甚至还配有一整个秘书团,以此来安置那些无处可去的读书人。
但即便如此,长安依旧有数量众多的侯官在等着。
大梁财政年年赤字,除了天灾人祸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出在了臃肿低效的官僚机构上。
这回一口气几乎将整个山西官场一网打尽,一下子空出了这么多的位子,这些副手们定会喜笑颜开。
虽说副手匆忙接任,一定会面临一段时间的手忙脚乱,对整个山西的重建工作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
但要不了多久,待熟悉了业务之后,也就步入了正轨。
期间若是还有人敢乱来,大不了再撤换就是,反正后面有的是人在等着。
大权在握,整个晋地贾瓒完全是予取予求,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所有犯官们都被押了下去,幸存下来的官员都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
后面贾瓒又接见诸多将要主持工作的副职,交代了诸多事项,警告了一些不能触及的问题。
直到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太原虽然刚刚经过了兵乱,路上行人并不算多,但至少也已经有店铺开门做生意了,街上也零零散散的有小贩出现。
随着战争的结束,秩序正在慢慢的恢复,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贾瓒骑着马往行辕走,望着逐渐恢复生机的街道,心中多出了几分的期许。
想要达成最终的目标,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可不行。
整个山陕二省,便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根据地。
别看这二省又是兵乱又是灾荒,实际上这里可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富庶地区。
在背靠九边几十万大军的情况下,光是军需经济就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而且晋商之名响彻天下,靠的可不是最大的那八家,靠的是数不清的中小型商号。
因此,整个晋地的商业活动极其活跃。
更不用说此处距离长安都城不远,依旧属于京畿地区的辐射范围之内。
重重好处叠加,造就了晋地仅次于江南的富裕程度,稳坐天下第二把交椅。
只要把晋地牢牢控制在手里,待拨乱反正,革除弊政之后,他便有了稳定的兵源和财力渠道。
想要做到这一点,对晋地官场进行大规模的清洗,是极其有必要的。
趁着现在还坐在山陕督抚的位子上,先不论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
反正现在他手里握着通敌的大棒,他便是大开杀戒,别人除了背地里骂一骂,表面上也得捏着鼻子夸他杀的好,为民除害。
至于朝中弹劾之类的,完全不疼不痒。
此战过后,他金身已成,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在他公然造反之前,谁也拿他没办法。
大梁官场讲究一个出身,后面经他的手被推上来的人,不论他想与不想,都不得不坐上他这条船,被外人视为是他的人。
再加上原本晋党的那批人,从朝堂到地方,便形成了一个以贾瓒为核心的全新党派。
这个党派不再是以前单纯的晋党,名义上是永安帝一系,但实际控制人是贾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