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殿内,永安帝正斜靠在金丝楠木的罗汉床上,拿着本书瞧着。
旁边的矮桌上,摆着一尊白玉镶金香炉,点着用来提神的香料,冒着淼淼青烟,久久不散。
殿外,进忠太监进门前嘱咐着元春。
“你在宫中多年,礼仪咱家自不担心,一会见了陛下,问你什么,你便如实答复,万不可耍小聪明,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元春连忙点头,轻轻一礼,“多谢内相提醒,元春谨记在心。”
“嗯”,进忠太监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对里头喊道:“陛下,贾家女带到。”
“进来吧”,永安帝显得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
进忠太监推门而入,元春紧跟在他身后。
入了殿,一路走到隔壁书房,进忠太监躬身一礼,叫了声陛下,便退到了一旁。
元春低着头,不敢乱瞧,跪地大礼参拜。
“贾元春叩见吾皇万岁。”
罗汉床上,永安帝放下手里的书,歪头扫了她一眼,心中不禁惊叹。
贾家这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先且不论其品德如何,光看外貌,男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女子也是这般的国色天香。
“起来吧”,永安帝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元春连忙谢过,从地上站起身来。
永安帝微微低头,仔细打量着元春的长相,但她一直低着头,看不大清,于是便吩咐道:“抬起头来。”
元春俏脸一红,却还是慢慢的抬起头。
仔细端详了一番,永安帝笑着点头,感叹道:“哪怕不是至亲,却也依稀能瞧出些则璞的影子。”
“则璞?”元春一愣。
当年她走的时候,贾瓒还是个只会玩泥巴的小屁孩,多年未曾联络,也不知他的字,则璞。
见她疑惑,永安帝解释道:“你的……是堂弟吧,贾瓒,你还记得吗,他字则璞。”
“贾瓒……瓒哥儿……”元春明澈的眼中,露出了些许的追怀。
“离家之时,瓒哥儿还是个孩子吧,未曾想如今都已经取字了。”
她被贾家送到东宫,既是为了对未来的皇帝示好,也是图外戚之贵。
期盼着元春能被永安帝看上,以后诞下一男半女,好借此绵延贾家的富贵。
初时,元春自己也认为,以自己的容貌才情,此举自然是水到渠成,对自己很有信心。
但这一切,都在这十几年暗无天日的苦熬中烟消云散。
此时还是她自入东宫之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永安帝本人。
一大好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后宫的勾心斗角之中,何其悲哀。
“你入宫多少年了?”永安帝的声音打断了元春的回忆。
元春回过神来,轻声道:“奴婢十三岁入宫,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这么久了”,永安帝感叹了一声。
待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殿外禀告道:“陛下,一等子贾瓒求见,现在宫门外等候。”
“贾瓒?不是说了让他过几日大朝后再见吗?”永安帝嘀咕几句,道:“传他进来。”
殿外太监立马传唤:“传一等子,贾瓒,觐见!!!”
永安帝扭头对元春笑道:“刚提起他,他就到了。”
“奴婢先退下了”,元春轻身一礼。
哪怕她如何想见见自己的家人,身在皇宫,按规矩,她也只能回避。
永安帝挥挥手,道:“不必麻烦,你去屏风后吧,多年未见,也瞧瞧你的这个弟弟吧。”
“多谢陛下恩典”
元春身子微微颤抖,美目噙着泪花,躲在了一旁的屏风后。
一想到就能见到自己思思念念的家人,她便再也忍不住。
片刻后,贾瓒跟着太监到来。
“臣,叩见吾皇万岁”
贾瓒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看座”,永安帝和善的笑道。
“谢陛下”,贾瓒腰身笔直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不可察的往屏风方向扫了一眼。
这后面怎么还有个人?听喘气声,是个女人。
“不是让你过几日去御书房吗?此时入宫,有何要事?”永安帝问道。
贾瓒收回思绪,道:“陛下,臣的确有事求见。”
“前番回家,臣无意间查阅账簿,发觉有诸多对不上之处,着人一查,却未曾想,查出了一个好大的硕鼠。”
“哦?”永安帝故作疑惑,他早就从忠顺王那里知道了此事。
但他不明白贾瓒此行的目的。
跟他告状?一个家奴而已,犯得着来他这告状吗?
难道……
再望向贾瓒的眼神,顿时满是火热之色。
真不愧是朕看上的人,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贾瓒继续道:“此人乃是我宁国府管家,端是狡猾贪婪无比,为管家十余载,竟从府上贪墨百万两之巨,若非臣略施手段,其还不会就范。”
屏风后面那名女子,等他说完后,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呼吸声都大了几分。
“真的只是略施手段?”永安帝笑谑道。
贾瓒脸上略带几分尴尬,讪笑道:“手段……略微……有些过激……”
永安帝才懒得管这些,笑了几声,问道:“好了,你因何事过来,若是要跟朕告状,朕便要先打你四十大板,以惩戒你耽误朕的工夫。”
言语中多有亲近之意。
“自然啊不会因此小事劳烦陛下”,贾瓒笑道。
“臣自老师那里得知,如今朝廷急需用钱,此番臣得银一百万两,留下也无多大用处,索性便用以支援朝廷之用。”
哪怕已经猜到了贾瓒用意,永安帝此刻的呼吸依旧急促了几分。
贾瓒继续道:“现银子已经拉到了宫门外,陛下只需派内库人员前去接收便可。”
屏风后面,元春听到贾瓒这番话,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一双玉手连忙紧紧捂着樱唇,生怕发出声音,令贾瓒听到。
一双美目从屏风空隙中,望着椅子上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满满的都是骄傲。
真不愧是我贾家子孙,殚诚毕虑,赤胆忠心,无愧于先祖威名。
以前那个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小屁孩,已经成长为贾家的擎天之柱。
永安帝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境,望着神采飞扬的贾瓒,心中叹道:“若朝堂上能多出几个贾瓒这般的臣子,天下哪里还能有这么多的事。”
摆摆手,轻声道:“你的一片赤诚,朕已明白了,这银子……便不必了,你拉回去吧。”
“陛下……”贾瓒还欲再说,却被永安帝伸手打断。
笑道:“朕还未落魄到,需要臣子支援的程度。”
贾瓒躬身道:“陛下富有四海,何有落魄之说,此时不过是朝廷一时之难而已。”
“你真的是这般认为的?”永安帝直直的望向贾瓒。
被这一问,贾瓒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不是这么认为。
见他不说话了,永安帝冷哼一声,道:“贾瓒,你向来以敢言着称,为何此时不发一言?前番当朝痛骂朝臣的豪气何在?”
贾瓒长叹一声,道:“陛下想知道什么?凡臣所知,绝不敢有所隐瞒。”
“好”,永安帝笑着点点头。
“先将银子的事放到一边,本欲过几日大朝之后再行询问,现在既然你来了,那就在今日吧,朕现在想知道,九边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