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御花园,宛若春天。
微寒的阳光从花房的琉璃棚顶洒落,就变成了暖阳。
一盆盆名贵的花卉素雅增香,尽情盛放。
花房之中,朱允熥跟朱棣朱高炽父子随意的闲坐闲聊。
“还疼吗?”
朱允熥笑着走到朱高炽身前,“朕看看...”
朱高炽的嘴唇有些肿,闻言坐在凳子上,仰起头,张大嘴,“啊.....”
“嘶....”
朱高炽口中原本齐整的牙齿,就在门牙的位置上突兀的出现个豁口....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疼不疼?”朱允熥看着朱高炽粉红色的牙床子问道。
朱高炽合上嘴,“还行....也没感觉到疼,就是....就是觉得....老想用舌头舔...”
“是连根儿都磕掉了?”朱允熥问道。
“没有,根儿还在呢,您看!”说着,朱高炽再次仰头张嘴,“啊....您看....”
朱棣在旁,先是看看朱允熥,有盯着自己儿子的门牙瞅了瞅,忽然开口,“说话漏风吗?”
闻言,朱高炽一愣,眼珠转转,“有点儿!”
“嘶....”朱允熥奇道,“朕也没听出来你说话漏风呀?”
“这门牙都掉了,哪能不漏风!”朱棣在旁大声道,“门就是挡风的,现在门没了一半,风不就进来了....”
“是...啊呀...”朱高炽顺着他老子的口风接着往下说道,“臣现在觉得说话...咬志.....都不清啦....”
朱允熥笑着直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朱高炽爷俩笑道,“嗯,你现在不单是说话漏风,还有有些大舌头了!”说着,转身端起茶盏,“用不用朕找御医,给你挑下小舌筋?”
“不用不用!”朱高炽忙道。
小舌筋就是舌头底下那根筋,小孩说话若是大舌头,把那根筋剪断即可。
朱棣在旁,心有不甘,“哎.....好好的,门牙还掉了!”说着,摇头道,“爹娘养你三十多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给你这身零件是让你用一辈子的,现在半道上把牙给丢了!”
说到此处,又叹气,“看你以后咋吃饭!”
朱高炽也叹气,“吃鸡爪子是够呛了!”
这爷俩,还真是亲爷俩!
在朱允熥面前一唱一和装屈叫苦,邀功请赏呢!
那意思就是皇上你摸着良心娘娘,我家孩子养这么大白胖白胖的,你看你给糟蹋成啥样了?
朱允熥喝口茶,又看了下朱高炽高高隆起,肉嘟嘟跟打了玻尿酸似的嘴唇,“御医怎么说?”
“镶牙!”朱高炽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镶牙的话...要么是金要么是银...臣一张嘴....露出大金牙来。他,有点不像话呀,不庄重!!”
闻言,朱允熥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画面。
白白胖胖的朱高炽,好似财主似的挺着大肚子,一开口.....亮瞎人眼大金牙....
“呵呵!”朱允熥笑笑,“都是金牙银牙吗?没有别的?”
“还有象牙的....”朱高炽低头。
“那不挺好...”朱允熥笑道。
朱高炽嗖的抬头,扭捏道,“总感觉人嘴里装象牙,有些别扭.....”
朱棣在旁,纳闷道,“那有啥别扭的,又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爹!”朱高炽顿时脸色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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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朱允熥淡淡的笑笑,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的转向别处。
御花园之中,朱瞻基拿着把破剑好似在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侍卫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位小王爷给扎个满身窟窿眼。
他的目光继续眺望,再往远一些的地方,就是坤宁宫。
而此刻他的儿子,太子朱文奎,应该正跪在坤宁宫前。
他不但要在坤宁宫跪着,晚上还要去太庙继续跪着.....
对他的惩罚,还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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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站起身,顺着朱允熥的目光望过去,便知道他在看什么。
“四叔是有话说?”朱允熥开口问道。
朱棣犹豫再三,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哪里说臣不该多嘴....”说着,叹口气,“太子虽有错,但也是性情中人!”
朱允熥微微皱眉,“何以见得?”
“他若真是心胸狭隘尖酸刻薄之人,当时就会隐忍不发!”朱棣又道,“过后,自然会有无数的手段施展!”说着,冷笑道,“哪怕回头随便找个御史,弹劾赵家外戚大不敬之罪,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朱允熥冷笑,“是他自己蠢而已...用最大的代价去做最微不足道的事!”
“那皇上,您到底是...气太子对亲长无礼还是气....”朱棣开口道,“太子的蠢?”
“这....”朱允熥顿时语塞。
“少年人冲动,意气用事....不是什么坏事!”
朱棣又道,“反过头来想想,若太子当时一言不发,反对赵夫人和颜悦色,但转过头来,就施以重手。让御史们把这些年找赵夫人那老婆舌,私下说的话都翻出来....整个赵家都完了...”
“您是喜欢有些直来直去,冲动意气的儿子,还是喜欢...阴险狡诈的儿子?”
朱允熥皱眉无声,朱棣看着他的表情则是心中暗笑,“你小子是阴人阴惯了,所以才生你儿子的气吧?”心中想着,又是忍不住的长叹,“哎,当初你的性子要是也这样直来直去就好喽......大伙也不会被你阴得抬不起头来!”
心中想着,嘴上顺嘴就说了起来,“这和当初不一样了.....储君面对的人不一样...“
”如今太子面对的都是自己的亲兄弟,难不成他对自己亲兄弟也阴险.....?”
“哦,他脸上笑呵呵的,回头收拾人的时候全是阴谋诡计,阴得别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且还要赶尽杀绝。”
“臣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儿子是聪明,可不让人放心呀!他算计别人不留情,万一哪天算计自己亲爹......“
正说着,他突然汗毛竖起。
就感觉朱允熥在旁冷冷的盯着他。
“四叔,你说什么和当初不一样?六斤面对的人和当初哪不一样?”朱允熥额上青筋乍起。
“啊....那个我是说呀....”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朱高炽赶紧起身,“呵呵,皇上,我爹的意思是,六斤那孩子直肠子....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是先明后不争,不弄那些阴谋诡计....”
“冲动是冲动了点儿,男人嘛,这个.....谁能不犯错呢?”
朱高炽继续道,“再说他这是事出有因,又不是天生的残暴无情....”说着,咽口唾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夫人是癔症.....”
“说破天....”朱允熥盯着他俩看了半晌,“说破天了,他也是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足以身败名裂的不可挽回之错!他可以冲动,但是作为储君,他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明白.....做事都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他能不能承受!”
说着,咬牙道,“为了这个癔症,要死很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