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塞很勤快,也足够聪明,几天下来就把车间里所有工作都学会了,他自己那一摊技术员的活儿更是不在话下。这让查仁非常郁闷,他想抓张塞的小辫子却始终没机会。
跟整治张塞这事比,还有个事更让查仁闹心,每天猫抓一样魂不守舍。“这李飒太漂亮了,妈的,人家爹妈是怎么生的,穿一身厂里的藏蓝色工装都挡不住好身材,那皮肤白的,嫩的,吹弹可破啊,也不知道都便宜了哪些王八蛋。”其实查仁也在努力成为他心中的王八蛋。查仁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尝试,想把李飒搞到手。端茶倒水谈个心啊,派点轻松的活儿啊,有意无意讲个成人笑话啊,无事献殷勤啊,送个小礼物啥的,偶尔伸个咸猪手啊,可李飒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根本就不搭理他。这让查仁非常火大,欲火焚身,快成灰了。于是他又想尽办法为难李飒,想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逼李飒就范,不过始终没能得手。
李飒的事还没摆平,又来了个添堵的张塞。最近好几次难为李飒,都被张塞给搅和了。今天,查仁又想占李飒便宜,再次被李飒严词拒绝。于是查仁就安排李飒搬20袋高粱去仓库。
那高粱一袋足有四五十斤,根本就不是李飒这样的女孩能搬动的。
李飒是个硬骨头,整袋子高粱扛扛不动,抱抱不动,她就在地上拖,生生拖完了5袋到仓库里。
张塞去化验室送完样品回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去帮忙。
查仁从办公室门缝看见,当时就怒了,老子费半天劲儿整治李飒,倒是给你小子创造表现机会,大声呵斥道:“张塞,你是不是没事干了!”
张塞看了一眼查仁,他很清楚这孙子为什么要整李飒。查仁对李飒的心思,在整个一车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主任,我的活已经干完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就等着下班了。帮同事干点活。您不是经常说团结友爱嘛。您要不要一起来帮忙啊?”
查仁横了张塞一眼,不过他现在确实没什么活让张塞干,刚想找个借口把张塞支开,办公室电话响了,只得气哼哼转身去接电话。没好气儿地操起电话喊道:“找谁?”
“找你,你个人渣,接老娘的电话还敢这态度,晚上回来给我跪搓衣板。”电话里一个女人气愤地高声喊道。
原来是查仁老婆查岗,顿时把查仁吓得魂飞魄散。“老婆,我…”
还没等查仁解释,电话那头就挂了。
查仁现在已经没了整治李飒和张塞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回家要怎么跟老婆解释。
话说查仁的老婆,那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他能有今天的位置,都是老婆娘家给使的力,他可不敢得罪老婆。
李飒听了张塞和查仁的对话,也没说什么,只是使劲儿往库房里拖着高粱袋子。“你走吧,没必要出头,给自己惹麻烦。”
张塞摆手笑道:“我也没帮啥忙,邻居有事儿,我伸伸手而已。”说完扛起一袋高粱,身形轻快地向仓库走去。
李飒看着张塞扛高粱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防范,一丝悔恨,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感激。
在张塞的帮助下,终于在下班前将20多袋高粱都搬进了仓库。
查仁此刻已经想好了晚上回家的说辞,出办公室见此情景,气的牙根儿痒痒。张塞,王八蛋,总坏我好事!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生气归生气,狠话归狠话,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塞和李飒肩并肩走出了车间大门。
换完衣服,张塞在换衣室门口等着李飒。
“李飒,那个查仁太过分了,我听说,听说……”张塞没好意思直接说查仁对李飒图谋不轨。
“还用听说吗,张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想干啥!”李飒平静地说道。
“那你怎么办。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去人资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换个车间。”张塞关切地说道。
李飒苦笑着摇摇头,“哪那么容易!我这样的小工人,能在车间有个工作就不错了,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可是查仁坏的很,防不胜防啊!”张塞真有点着急了,他不想这位邻居有什么闪失。
“我会小心的,他整治我,我倒是不怕,毕竟都在明面上,他占不到什么便宜。这种事我以前遇到过很多,都没让人占到便宜。”说完,李飒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
张塞看着李飒,不免有点心疼。这样的极品美女,比电视上的大明星都好看,按说凭这长相,不至于落入这种处境。
上车之后,二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在别人看来,这俩人就是陌生人。
今天车上人特别多,人挤人,人挨人,气味都不怎么好。
张塞和李飒都没有座位,并排站着,抓着车顶的把手,被挤的前后左右摇摆。
车还没开出两站地,李飒就感觉不对,后面有人贴在自己身上,似乎还在不停地蠕动。现在是七月份,天很热,李飒只穿了一件淡蓝色连衣裙,虽然不是紧身那种,但也显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穿的这么少,又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贴着蠕动,蠕动的主要受力点正是自己那高翘的臀部,李飒顿感头皮发麻。猥亵!骚扰!这要是一般的女孩,肯定吓得大叫或者吓得不敢出声。李飒却没有这些反应,换了左手握着把手,右胳膊弯曲,将手抬到了自己面门处,然后猛的将胳膊肘向身后顶去。只听啊的一声,一个男人的惨叫传遍了车厢每个角落。这声音正是贴在李飒身后那个猥琐的家伙发出的。
“臭娘们儿,你顶我,看我不收拾你!”猥琐男强忍着疼痛,一边叫骂,一边伸手向李飒抓来。
李飒虽然刚烈,奈何不过是个女子,身高体力怎能是男人的对手呢。只能奋力转身,双手拼命用力,试图推开猥琐男。
张塞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猥琐男的左手,一个别腕。猥琐男啊的一声惨叫。张塞一招得手便不让人,另一只手揪住猥琐男的头发,向下一用力,猥琐男就被仰面朝天的拽倒在地。
也就在张塞出手的一刹那,本来拥挤在三人身边的众人硬生生向四周挤去,竟然腾出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空间。
呀!我靠!妈的!流氓!众人看见仰面朝天的猥琐男,不约而同骂了起来。
这猥琐男四十多岁,身高不到一米八,身材健硕,西装革履,头上还打了发胶,人五人六的样子。虽然倒地,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公文包,那公文包正是他干龌龊事时的遮挡。不过让大家惊愕的是,他的裤子拉链没拉上。
女人们顿时被吓了一跳,男人们顿时就愤怒了,所以才有了上面的惊叫和咒骂。
猥琐男见猥亵之事败露,也顾不得头发被揪住,挣扎着就要起来。
张塞此刻有些犹豫,公交车上众目睽睽,自己要是把这王八蛋打伤打残,肯定也要进派出所。虽说可能赔些医药费就能把事情摆平,不过他是真没钱啊。打架都打不起,悲哀啊!
李飒此刻大脑也是一片空白,没想到猥琐男竟然如此猖狂,没想到张塞竟然这么利索就把猥琐男给按到在地。
“就是他,经常在这趟车上猥亵妇女,揍他。”一个尖锐的女生打破了僵局,车上的男人们如梦初醒,他们的媳妇、女朋友、姐姐妹妹可都坐这趟公交车,有没有被猥亵过天知道。奶奶的,让你调戏妇女。你一拳我一脚就招呼在猥琐男身上。
打流氓这项群众体育运动的特点就在于一呼百应,参与度高,情绪高涨,法不责众,不打白不打,白打谁不打。
张塞见状连忙拉着李飒往后门退,随即身前的空隙就被愤怒的乘客填上,一顿拳头皮鞋的火力输出。
猥琐男开始还惨叫连连,没两分钟,就彻底没了声响。
不知道是谁,让这家伙疼晕了过去,彻底结束了惨嚎。有不怕事的用手在猥琐男鼻子下面试了试,“没事,活着呢。”众人才舒了一口气。群众体育运动也得有个度,过火就不好了,容易引火烧身。
此时公交车已经停在了路边,早有乘客报了警,暴打猥琐男不是目的,把他送进派出所才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响着警笛的警车停在了公交车旁边。下来两位干警,一老一少,示意公交车开门。
公交车前后门一打开,呼啦下来了十来个人。
年轻民警挥舞了一下手臂,“大家先不要下车,我们调查清楚了大家再离开。”
“警察同志,车上都挤成了沙丁鱼罐头,我们不下来,你们也上不去啊。”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七十多岁的阿姨颤颤巍巍说道。说完,趁警察不注意,偷偷把鞋底的血迹在绿化带里蹭干净。
情况很清晰,一会儿功夫警察就调查清楚了,猥琐男是这趟车上的惯犯,之前已经被送过两次派出所了。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淫魔附体。这次算是遇到了茬子,而且是几乎一车的茬子。警察把猥琐男拷了起来,然后开始做笔录。
“各位见义勇为的同志,谁先动的手啊?”年长警察例行公事问道。主要是打的太狠,要就是皮外伤,问都不用问,表扬一下见义勇为的群众,然后直接把猥琐男拘留就完事了。
本来安静的众人,轰的一下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就开始回答起来,也听不出个个数。
年长警察笑道:“各位,别着急,一个一个说。”
又是那位白头发阿姨颤颤巍巍站出来说:“那臭流氓先动的手,他猥亵妇女,耍流氓,还要打人。大家要送他去派出所,他就暴力反抗。大家伙就是想治服他,送到派出所,这没错吧?没想到他竟然敢反抗,反抗的还这么激烈,最后就成这样了。”
民警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大姨,您可真能编瞎话,按您这么说,那流氓要反抗的再激烈一点,你们还不得把他送上西天!
乘客们马上都纷纷附和老太太的说法,嘿嘿,这时候谁都不想当出头鸟,过了手瘾,伸张了正义就行了。此刻就是要展示群众的力量,法不责众!
年长警察无奈摇了摇头,冲着年轻警察喊道:“小王,你找两个男乘客帮忙,把流氓抬到车上。我再跟大家伙聊几句。”
“我们来,”还没等小王开口求人,两个中年大叔主动站了出来。
“谢谢二位啊,我去开车门,麻烦您二位把他拖到车上来。”小王斯斯文文,很客气。
两位大叔说了一声“好嘞”,上车拖起猥琐男就往车下拽。
小王打开车门,回头一看两位大叔正拖着猥琐男下车,当时就崩溃了。“两位,拖上身,不是拖两条腿。”他要是不说话,直接喊停,也许猥琐男的脑袋只是在车门第一个台阶上磕一下就结束了。可是他说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猥琐男被两位大叔拖着双腿,后脑勺一步不落,在每个台阶上都咣当磕了一下,最后砸在了地上。
小王心说照这两位大叔的拖法,要是有个几公里,这流氓就只能剩下两条腿了。
两位大叔听了小王的话,同时放开了猥琐男的两条腿,又是当当两声,猥琐男的两个脚后跟狠狠磕在了地上。“抱歉啊,警察同志,你说把他拖下来,我们给理解错了。来,咱们拖上半身,把这流氓弄车上去。”
“谢谢两位,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小王连忙阻止。开玩笑,再让你们弄,还不把这孙子给弄死!
不一会儿,记录了事件过程之后,年长警察表扬了眼前这群见义勇为抓流氓的可爱的暴力群众,然后开着警车响着警笛离开了。
所有乘客又都上了车,兴高采烈开始议论。
“你说刚才是谁先动手的啊?”
“我哪知道!听人一喊才知道前面在打流氓。”
别说后面的乘客了,就是张塞和李飒附近的乘客也都含糊了,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呢?刚才打流氓太激动,过程倒是给忘了个七七八八。真正有几个看到全过程并且记性好的乘客,反倒是微笑不语。于是大家就开始寻根溯源,别说,一个一个往前推,还真有点效果。
李飒脸色惨白,她可不想让众人推理到自己被猥琐男猥亵,这虽然不怪她,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塞看出李飒的心思,这寻根溯源不能继续下去了,毕竟让人知道自己先动手总是不好的,谁知道警方会不会继续调查呢!出于保护李飒和自己,张塞扯着嗓子大声唱道:“日落西山红霞飞……”
这首歌几乎男女老幼都会唱,而且符合刚刚惩治了流氓的英勇气氛,于是乘客们都跟着唱了起来,感觉都成了打靶归来的战士,豪气干云。
最后一句唱完,张塞已经拉着李飒下了车,换乘了另外一趟公交车。
“谢谢你,张塞,今天多亏了你,否则我就吃亏了。”李飒感激地说道。这是她第一次放下戒心,真心实意感谢一个人。
“谢我干什么?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就看那臭流氓要上来抓你。那我能看着吗?揍他没商量。”其实张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总不能往人家姑娘伤口上撒盐吧,毕竟女人被猥亵,心理受到的伤害最大。
李飒感激地看着张塞,也没多解释,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最好。“我请你吃饭吧,不过我最近很穷,只能请你吃路边摊。”
“好啊,那一定得喝两瓶啤酒压压惊。”张塞顺杆就爬。
“你还是少喝点吧,喝吐了我还得照顾你。”李飒竟然第一次跟张塞开起了玩笑,看来她已经从负面情绪中缓解了不少。
张塞甚至有受宠若惊感觉,见李飒情绪好转,自己也放心了,“你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我请你吧,一直想感谢你当初照顾我呢。我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信心的,一瓶肯定吐不了。”
“厉害呀,真不知道你上大学的时候都跟同学们干啥了,很多男生不都喝酒吗?你怎么就没练出来一点酒量呢?”李飒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我经常跟一个九十岁的老教授喝酒,他年纪大了,我也不能灌他酒不是,所以就只是品品酒而已,不过国内国外的名酒倒是都喝了个遍。
“吹牛吧你,你怎么不说天天跟老黄牛喝酒呢?”李飒撇撇嘴说道。
“为啥这么说呢?喝酒跟牛有啥关系?”张塞认真的问道。
“你把牛吹死了,就没人陪你喝酒了,所以你才这点酒量。”李飒说完,哈哈大笑。
张塞从来没见李飒如此表现。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人受到侵犯后的应激反应,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你这话都让我没法接,今天咱们要两瓶啤酒,不醉不归!”张塞假装豪气的说道。
“不醉不归,那是多好的人生啊!”李飒的声音一下子黯淡了下来,若有所思。
二人在一个路边涮串摊坐了下来,有说有笑,喝了两瓶啤酒,当然,张塞一瓶,李飒一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各回各家,分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