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这般伤情,不便挪动,就让她在这里吧。”宁葭道。
芳容芳绮便出门自回寝处,榆儿便宿在宁葭内室软榻之上。
榆儿在宁葭处养了几日,终于渐渐恢复了些元气,勉强能走动了。
这几日皆是与宁葭一处起卧。
海棠屏风內,藕荷色罗帐罩着一张锦绣缎面床,雕花妆案上菱花镜精致地镂刻着雪花图案。
墙上挂着一幅美人游乐图,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一张七弦琴摆在一张檀木矮几上,碧色荷花香炉中青烟袅袅。
其他各色摆件、香花玉穗无不匠心独运,精工细作。
这就是公主住的房间啊,比我的那个简陋的山洞可美太多了,说是仙境也不为过吧。
榆儿挺满意这里。
宁葭隔个一天两天地会在清晨取了墙上挂着的长剑到院子里练一会儿。
榆儿就趴在窗缝那儿瞄几眼。
看她划来划去,该有的气蕴几乎没怎么激发,完全就是比个招式。
榆儿吐了吐舌头:“她真的是在练剑吗?”
几乎也就是宁葭练完剑后的时辰,每天宁葭她们会替榆儿查看伤势。
伤口都是由芳绮清理。
芳容还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有时候趁宁葭和芳绮看不见的时候,就偷偷拉她的尾巴、或者拧它的耳朵。
所以,榆儿一看见她就高拱着脊背对她龇牙。
“你还敢对我凶?小心我叫天玄道长来收了你!”芳容道。
榆儿一听那个道人的名字,也有些悸怕,窜到外间,跳到宁葭腿上,回头又对芳容龇了一回牙。
宁葭正坐在案前绣着一幅芍药扑蝶图,见榆儿忽然跑了出来,忙对芳容道:“快去把门关上!”
芳容不情愿地走去将梨花门掩好。
榆儿趴在宁葭腿上,还竖着背上的毛,对着芳容发出呜呜的声音。
宁葭看她这样子,捋了捋她柔软顺滑、雪白晶莹的毛,对芳容笑着摇了摇头。
“你又欺负它了?”宁葭微笑道。
“我哪有。”芳容对榆儿斜了斜眼道。
“它可是狐仙,你可小心了。”宁葭道。
“什么狐仙,就是个狐狸精!”芳容不满地道,“三公主,我们这么留着它,万一它作起怪来,我们可不是它的对手。不如……”
“不如趁它现在重伤在身,把它交给太子殿下。”芳绮捧了几枝粉色鲜嫩的海棠花推门进来,回身仍将门掩好,接口道,“芳容,你别再生它的气了,它没恶意的。”
“芳绮!你怎么老护着它!你忘了它把你害成什么样了,还差点要了你的命呢。”芳容道。
“我不是护着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芳绮道。
“什么实话实说,它说不是它做的就不是吗?那这些日子闹鬼的是谁?连天玄道长都找不到它?”芳容仍不服地道,声音又提了一些。
“芳容,你说话小心着点儿,万一被人听去,不知道又要惹什么麻烦了。”芳绮忙对芳容道。
走近芳容,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这几日除了芳绮和芳容,几乎不让别人进里间屋子。
其他宫女除了日常洒扫、收拾之外,也不允许进外间。
不过这宫里人多眼杂,凡事都要留神些。
芳容虽然气大嘴碎,到底也是宫廷里混了些年数了,这点道理怎会不懂?
当下便也收了声。
芳绮低头默思了一回,微微蹙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它附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好像能感觉到它的心思……”
“越说越玄了,你还能跟一只狐狸精心灵相通不成?”芳容道,声音低了许多。
“可是,我真的感觉到了。”芳绮说得很肯定。
“我才不信。”芳容道。
“好啦、你们两个别争了。”宁葭拈着绣针抬起头来道,“芳容,去看看小厨房的汤炖上了没有。”
“是。”芳容屈膝行了一礼,撅着嘴出门去了。
芳绮把海棠花捧到宁葭面前,微笑道:“三公主,这是才摘的海棠花,好看吧?”
宁葭面绽笑颜:“嗯,好看。”
“我把它插好。”芳绮说着,走至墙前案上的花瓶那儿,把海棠花轻轻放下,换了新的水,再把方才的海棠花插上。
宁葭就望着海棠花出了一会儿神,放下绣针,拿起一本琴谱来翻看。
榆儿也站起来,拱到宁葭身前,看看绣架上的芍药扑蝶图,绣得花娇吐艳、蝶舞人灵,竟似活景一般。
又望了望宁葭手中的琴谱,原来是一曲《临渊散》。
此曲也曾听清漪姐姐弹过,听说是极为难得的好曲,只是,亦颇有曲折,寻常功力很难弹得好。
宁葭看怀中雪白狐狸也盯着琴谱看,不由得笑道:“你也懂曲谱吗?”
芳绮看见公主与榆儿说话,道:“三公主,你不怕它吗?”
“芳绮不是说过,它没有恶意的吗?”宁葭道。
芳绮听了宁葭的话,倒笑了起来,道:“是,奴婢说过。”
榆儿趴在宁葭膝盖上伸了个懒腰:这个小公主真的没事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吗?
不过,自己能安下心来养养伤,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三人面相,芳绮比宁葭要长几岁,芳容倒与宁葭差不多年纪。
“让奴婢给它看看伤口吧。”芳绮又对宁葭道。
“好。”宁葭点点头。
芳绮将榆儿抱过来,细细查看一回,道:“已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可不上药了。”
“那就好了。”宁葭笑道。
忽然起了风,不一会儿雷雨喧嚣而至。
经雨水洗刷过后的草木显得异常翠绿,吹进屋中的微风亦带着无比清新的气息,倒有几分像青罗峰了。
不知道青罗峰中爹和娘怎么样了?
清漪姐姐她们已经回去了吧?
等我的伤好得差不多,教训了这个糊涂皇帝、找到好宝贝,就回去。
还有那个幽绝,不知道他回了哪里?
他那个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长离哥哥这么费心教他,会不会终究白白浪费了一番苦心?
桀风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幽绝的朱厌之力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他不配合,剥离麒麟单封朱厌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吧?
这可真是头疼。
驰天庄。
十天十夜。
幽绝一动不动地跪在他的身边,一天比一天更绝望,一天比一天更厌恨自己。
在他几近崩溃边缘之时,终于看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师、师父……”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暖的泪水突然自脸颊滚落,他忙将它擦干。
尊主望着他,却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五天后,尊主好转了许多。
他坐起身来,幽绝连忙上前扶他。
尊主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道:“幽绝,跟我来。”
说着先提步出了房门。
“是,师父。”幽绝亦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尊主带着他,来到花园中央。
“师父,石凳凉。”
幽绝拿过余兴手中的软垫,在石凳上放好,扶尊主坐下。
“幽绝,麒麟之力与朱厌之力如何?”尊主望着面前的幽绝道。
“相克相制,难以相容。”幽绝道。
“如今,若要你只选其一,你可有决定了吗?”尊主道。
“是。”幽绝道。
“好。”尊主道。
尊主伸开右手,将一把三尺余长的青色手杖握在手中。
杖头上精工雕琢着一条碧青长蛇和一只深绿的老龟,那青蛇的长尾正绕在老龟身上。
“若单以青龙之力,尚难稳固,如今你可以朱厌之力合我青龙之力,共以封之。”尊主道。
“是。”幽绝应道。
朱厌在幽绝体内大笑:“你这只臭麒麟,这回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
麒麟在幽绝体内叹道:“遇见他,是你我之孽缘……”
尊主已立起身来,走至宽阔处。
幽绝亦走了过去,立于其前。
尊主平伸两手,宽阔的长袍被风鼓起,长发飞扬。
青色光芒自杖中氤氲而出,将幽绝全身笼住。
幽绝手中猿杖亦泛出赤红的光芒。
青光牵引着赤红光芒,渐渐凝聚成一个大大的圆形,圆形中逐渐形成一个怪异的图案。
似龙又非龙、似猿又非猿。
又似乎什么都不像,只是一些光与影的交错。
这圆越缩越小,渐渐隐入幽绝体内。
幽绝光洁的右脸上,忽然又长出了细细的白色绒毛。
再试着驱动麒麟之力,一丝气息也无。
朱厌之力汹涌蓬勃,心中如赤火燃烧、熊熊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