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晚了。
秦桑闪身进入地洞,发现内部极深。
根据痕迹判断,地洞并非是外力形成的,内部有一股力量爆发,将洞府连同整座湖泊全部炸没了。
天长日久,痕迹风化,抹去了有价值的信息。
秦桑无从判断,这股力量是源自洞府本身,还是闯入者用某种手段强行闯入而造成的破坏。
可以确定的是,这里已经不适合作为洞府。
“沧海桑田啊!”
秦桑不禁感慨。
潇湘子前辈记录在玉简的内容,很难说还剩多少是有价值的。恐怕有不少和这里类似,或被人发现,或遭到破坏。
若非潇湘子前辈提及,只有化神期修士才能发现佛骨舍利的秘密,他也不敢抱有太大期待。
天裂谷下,日夜不分明。
他掐指一算,不知不觉间在天裂谷搜寻了月余。
按照天裂谷里的云气变化规律,十年左右才会开谷一次,每次维持的时间短则十余日,长则近月。
现在已经是天裂谷最危险的时段,绝大部分修士退出谷外。
秦桑无功而返,对探索天裂谷的秘密也没什么兴趣,准备原路返回。
……
天裂谷内。
一面绝壁上爬满了藤蔓,密密麻麻。
仿佛一条条巨蟒盘踞在这里,明明是一片充满生机的地方,却因为藤蔓是灰色的,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
‘嗖!嗖!’
丝丝缕缕的阴风穿过藤蔓之间的缝隙,奏响若有若无的哨音。
整个山崖上只有风声,没有兽吼虫鸣,愈发加重了这种感觉。
此刻,在一处稍显宽阔的石缝间,竟有两个人影潜伏在藤蔓下面,通过藤蔓的缝隙,小心翼翼窥视山崖顶部。
正是一男一女,女子只有筑基期,面色隐有病态,男的却是一名金丹上人。
让他们如此谨慎对待,如临大敌的,便是山崖顶部的一个石洞。
石洞内部漆黑。
阴风带来腥臭的气息。
他们匍匐在此,一动不动,已经潜伏了十几天,强忍着恶臭,也不敢用秘术屏蔽气味,生怕错过机会。
女子习惯了恶臭的味道,看了身边专注盯着上方的男子一眼,眼神充满柔情,朱唇轻启,小心传音,语气中却带着担忧。
“师兄,天裂谷已经封闭了。”
“那个消息说不准这株蛇影花的花期,只能提供一个大概时间,怪我们运气不好,没在开谷时绽放。”
男子叹息,“错过这株,以后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师妹你的病不能再等了。炼化这株蛇影花,便有缓冲的时间,为兄上穷碧落也要找到治愈你的灵药。师父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为兄岂能食言,这次必须要拿到手。”
“可是……”
女子神色有些焦急,却被男子打断。
“师妹忘了为兄已经今非昔比?”
男子故作轻松,“为兄已是金丹修士,天裂谷不像以往那么危险。而且,为兄临行前专门请人炼制了一柄阳罗伞,遇到天裂谷最常见的雷灾也有能力抵御……”
就在这时,恶臭的气味里,突然多出一丝幽香。
恶臭太浓,幽香极淡,很容易被忽略。
二人潜伏多日,等的便是这一刻,当即便察觉到气味中异样,男子立刻将下面的话咽到肚子里,惊喜道:“我这便去引走那头鹰妖,师妹记得,一盏茶后,蛇影花完全绽放,药力最佳,切记直接用秘术炼化,不可摘取!”
这番叮嘱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男子依然不放心。
女子感受到的却是温馨,凝视男子坚毅的脸庞,柔声劝道:“我已病入膏肓,若事不可为,师兄千万不要……”
“莫说傻话!”
男子断然喝止女子,不由分说,蓦然冲出,祭出宝剑,径直刺进石洞。
下一刻,山洞里传出愤怒的厉啸,尖锐刺耳。
宝剑跌飞出来,光芒暗淡。
妖风紧随其后,浓郁的恶臭堪比毒气,令人头晕目眩,妖风之中乃是一头妖兽,身体如鹰鹫,脖子却细长如蛇。
如同半截蛇身镶嵌在鹰鹫身上,非常怪异。
见轻易便引出这头蛇鹰,男子暗喜,丝毫不惧,主动迎战蛇鹰。
可惜,男子结丹的时间不长,并无法宝傍身,面对妖丹期的蛇鹰先弱了三分,很快便落入下风。
女子依旧藏在石缝,满脸紧张。
半空弥漫着黑色的妖风,遮天蔽日,已经看不到一人一妖的影子。
她心知师兄正在竭尽全力引走蛇鹰,为她创造机会。
随着时间推移,蛇影花的香气越来越浓,快到绽放的时候了,蛇鹰杀不死男子,叫声愈发尖利,被花香吸引,有意返回洞府。
男子却开始疯狂反攻,完全忘却已经伤痕累累的自身,拼命缠住蛇鹰。
女子眼中噙着泪水,紧咬樱唇,不敢往天上看,飞快潜入石洞。
在这关键时候,蛇鹰却做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正在和男子激战的蛇鹰,突然像被吓呆了一般,忘记攻击,被男子一刀砍在翅根,如梦方醒,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
和之前不同,这次的叫声不仅带有痛苦,还充满惊惶,仿佛遇到了它的天敌克星。
连男子都能感受到蛇鹰心中的恐惧。
紧接着,蛇鹰竟然连洞府和灵药都忘记了,扑腾着翅膀,仓皇而逃,甚至来不及调整身体,歪歪斜斜逃走。
见蛇鹰没有返回洞府,男子不再阻拦。
但这种诡异的景象,让他惊疑不定,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令蛇鹰恐惧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男子压下心中的震惊,匆匆落在石洞入口,见师妹正在专心炼化蛇影花,转过身,茫然四顾。
下一刻,男子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一股凉意从顶门灌入体内,全身气血凝固。
天裂谷深处,石峰林立。
在视野的尽头,天边的云气有点儿泛黄,仔细看方知原来是一团黄云。
黄云似火,铺天盖地,燎天之势,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这里蔓延。前面有一团黑压压的,竟是被黄云驱赶的鸟群。
惊走蛇鹰的,正是黄云。
“师兄,伱把蛇鹰打跑了?”
女子已经炼化蛇影花,准备等安全后慢慢吸收体内的药力,从后面走了过来,见蛇鹰消失了,不禁惊讶。
话音未落,女子发现师兄神色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远处飞速逼近的黄云,全身颤抖,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发出绝望的呢喃,“鬼火虫云!”
“快走!”
男子抓住女子的手臂,正欲驾驭身法逃遁,不料手掌忽地一痛,竟被女子强行挣脱。
“师妹……”
男子惊愕回头,却见女子已经跟他拉开距离,眼中流下清泪,却一脸决然地看着他,冲他连连摇头。
带着女子,两个人必死无疑。
他自己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苦寻治病良方多年,刚刚看到希望的他们,立刻又被残酷的现实打入深渊。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二人中间。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个情种,倒也登对。”
两人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在洞口前缓缓浮现,毫无波动,若非对方主动出声,他们完全察知不到。
换作别的时候,两人定会感到惊惧和戒备。
此刻,男子眼中却燃起希望的光芒。
“这是虫云?”
来人正是准备离谷的秦桑。
“启禀前辈,这种黄云正是虫云,”男子不顾女子催促,拱手回道,“虫云内部是一种名为鬼虫的可怕毒虫,无数鬼虫吞吐毒雾,似火似云,乃是天裂谷三大最可怕的虫灾之一,鬼火虫云。遇到鬼火虫云,只有逃命一途。若被鬼火虫云追上,只有服用龟息丹假死,再借助火烟丹辟毒,可能有一线生机,但这些丹药的价格……”
男子语速飞快,说到最后时,表情无奈。
老牌金丹期修士能负担得起这两种丹药,可他刚结丹,为蛇影花的消息付出了几乎全部身家。
“鬼虫?”
秦桑若有所思。
正如他所料,中州和北海两地的语言同出一源,这种发展造成的差别,过目不忘的修仙者可以轻松适应,何况还有专门用于此类情况的通慧法咒。
修仙界的重要文字,以及两地发掘出的古籍基本一致。
据秦桑所知,造成类似形态虫云的灵虫有好几种,但不包括‘鬼虫’。
秦桑意识到,这应该是当地修士的叫法。
天目蝶能够看穿虫云,但这些只是鬼虫吞吐的毒云,毒云飞速扩张,鬼虫大军还在后面。
毒云所过之处,并不像蝗群过境那般,啃噬掉所有草木生灵,但带来的破坏有过之而无不及。
触及到毒云,草木纷纷枯萎,生机彻底流逝。
无数鸟兽亡命奔逃,最终难逃被毒云吞噬的命运,顷刻间便被吸走全身气血,只剩下干瘪残躯。
毒云如同体型庞大的怪兽,大肆吞噬世间生机,所过之处便是生灵绝地。
不过天裂谷也不是普通地方,不消半年便能恢复往日生机。
终于,天目蝶在毒云深处找到鬼虫的影踪。
“原来是腐磷萤!”
秦桑恍然。
这种灵虫自身战力有限,不适合做蛊虫。
数量少了威力不足,控制的数量多了,会给修仙者带来极大的负担,得不偿失。
不过,当腐磷萤族群庞大达到一定的程度,毒云会发生异变,是能令高阶修仙者退避三舍的存在,数量越多越可怕。
男子见秦桑一言不发,心中焦急万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秦桑看穿他的想法,笑了笑道:“恐怕咱们逃不掉了。”
男子一怔,闪身冲出石洞,向后方看去,真正明白绝望的滋味。
在他们后面,竟然也有一团虫云,两团虫云正向他们合围,插翅难逃。
这时,秦桑不管这对儿鸳鸯,打出几杆阵旗,在石洞内布下隔绝气息的大阵,同时呼唤肥蚕。
吞食蛙鱼的毒囊后,肥蚕一直呼呼大睡。
秦桑之前还担心它在风暴带渡劫,到现在也没有突破的迹象。
灵阵一蹴而就,阵旗被若有若无的阴影笼罩,秦桑闪身进去,身影立刻消失。肥蚕被叫醒,不情不愿吐出辟毒光晕,融入阴影。
“还不进来!”
秦桑的声音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不啻于天籁。
本已绝望的二人大喜过望,小心翼翼进入阵中,举止拘谨。
“晚辈周瑾,她是晚辈师妹阮瑜。前辈救命之恩,晚辈铭感五内,毕生不忘,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毒云未至,他却已经认定秦桑能帮他们度过劫难。
秦桑施咒聚起石墙,堵住洞口,侧目打量了一眼阮瑜,在二人忐忑不安的神情中道:“金丹期,倒也有些用处。既然想报答,给我做一件事即可。”
周瑾咬了咬牙,“前辈请讲,晚辈定竭力相报。”
“不用这么勉强。”
秦桑淡淡道,“癸水精煞侵入心脉……唔,不对!是已经和煞气融为一体,怕是胎儿时便已被煞气入体,留下病根,因祸得福改变体质而顺利筑基,却也没几年好活。这株灵药只是缓解发作的时间罢了,难逃一死。”
秦桑的话冰冷残酷。
二人却不惊反喜,当即双双跪地,“前辈救命!”
“我可以手里倒是有个丹方,可以压制煞气,但只有三成把握清除隐患。此药不难炼制,丹方可以给你,前提是你把事情做好。”
秦桑将注意力放在石洞外。
虫云已至,毒云竟能穿透山石,侵入进来,掠夺一切生机,但被肥蚕的辟毒甲牢牢阻挡在外。
闻听此言,周瑾和阮瑜对视一眼。
他们不清楚这位前辈是否值得信任,但此人是他们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而秦桑并未夸大药效,无形中多了几分可信度。
阮瑜紧紧握住周瑾的手,心中担忧。
周瑾却不再犹豫,“听从前辈差遣!”
秦桑取出一枚空白玉简,“你的修为,已经有离开北荒游历的资格。去烟雨十九州,为我搜集一些消息。地名可能发生改变,自己想办法印证……”
话音未落,秦桑停住动作,轻咦一声。
正懒散躺在他掌心的肥蚕,不知何故激动起来,骨碌翻身,摇头摆尾,催促秦桑离开石洞,外面似乎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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