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知到来多久了,秦桑毫无察觉。
她身着一袭血色劲装,淡淡的血气环绕,本就虚幻的身体更显朦胧,长相也有些模糊。
不过,秦桑能够感知到女子身上散发的气息。
那是一种充满不安和暴戾的气息,即便女子竭力压制也无法掩饰。
仿佛秦桑面对的是一头凶兽,随时可能择人而噬,令人心生战栗。
在风暴界追杀他的血月,带给秦桑的感觉,和女子何其相似!
女子不置可否,看向秦桑丹田,淡淡道:“借剑一用!”
丹田里的地杀剑无故颤动,秦桑心中一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
‘唰!’
剑光一闪,地杀剑射出丹田,倒悬在二人之间。
此剑在秦桑身边多年,除非剑灵有感,始终沉寂,剑身外形古朴,却光泽灰暗,不像一件至宝。
此刻,地杀剑轻颤,神光湛然,展现出秦桑从未见过的风采,剑身的裂缝似乎也都弥合了,如同换了一柄剑。
女子出神望着地杀剑,神情复杂,喃喃道:“你终于醒了,还不算太晚……”
只见剑光一阵闪烁,剑身上幻化出一道人影,乃是一名青衣童子,似乎正在闭目沉睡。
青衣童子眼皮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歉意道:“一直有人在推算我,我尚未恢复,只能闭锁自身,没有感知到你的呼唤……”
说着,青衣童子看清女子的状态,语气一顿,面露急切:“你怎么……”
“为寻找们,我在孽河泅渡了太久太久,沉沦在孽河……”
女子目露哀伤,声音低沉。
她记不清过去了多少岁月,也不知她所追寻的能否有结果,心中不灭的信念支撑着她,独自在孽河泅渡,逐渐迷失和沉沦。
她不惜一切,锲而不舍,苍天有眼,终于等到了曙光。
尽管,只找到了那人的佩剑!
青衣童子知晓女子这些年的经历,眼中闪过痛惜和伤感。
忽然,女子神情一变,目光灼灼,凝视青衣童子,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不安的期待。
想要发问,却又害怕得到的是最坏结果。
青衣童子怔了怔,面露不忍之色,以及无限哀伤,他嘴唇微动,无声说着什么。
女子一颤,露出浓浓的悲哀之意。
悲哀太浓,竟感动了天地,劫云刚刚散去,现在又有阴云凝结。
乌云滚滚,寒风刺骨,一片萧杀。
“嗬嗬嗬嗬……”
女子须发狂舞,如堕魔道,发出怪异的笑声。
笑声无比凄厉,如同恶鬼在尖啸,将神庭变成阴曹地府。
她身上的血气突然猛烈震荡,气息不稳,虚幻的身影变得扭曲起来,似乎即将失去理智,陷入癫狂,非常危险!
秦桑不禁骇然,下意识后退。
青衣童子轻叹,还要再说什么。
陡然间,女子收起悲哀,化作无尽杀意,厉喝:“剑锋尚利否!”
青衣童子神情一肃,一言不发,闪身融入剑中。
‘唰!’
神锋出世。
剑意惊天!
女子目望九霄雷城。
“神庭出世,道归大千,可喜可贺!事发仓促,本宫不曾筹备贺仪,特送上一座大乘道场,但须天师亲自来取,天师……敢接否?”
声如雷音,穿透云霄!
……
中茂治,治坛。
天上地下,处处战火。
乱象没有影响到这里。
中茂治的授院依旧静谧,无人敢打扰张真君闭关。
无论是召唤太阴元君,还是请下雷祖,不管天象多么声势浩大,授大殿依然殿门紧闭。
‘咚!咚!咚!’
鬼方国的妖魔又在敲鸣妖鼓。
边境的战事仍未平息,虽有不少凶兽被雷祖的气息吓跑,仍有许多被凶性支配。
不过,鼓声的气势明显比之前弱了很多,显得底气不足。
雷祖神威太可怕了,八方雷龙交汇的景象深深烙印在众妖心底,无法磨灭。
道门修士恰恰相反,战意大增,甚至趁着兽潮大乱主动攻出城去,奋力拼杀。
有雷祖相助,区区妖魔又有何惧!
不过,坐镇中茂治治坛的两位大真人深知,局势仍然隐患重重。
外域强者盯上神庭,不知何时便会卷土重来,甚至可能不止一位。
而雷祖只有一击之力,白石治都功魏真君召唤雷祖濒临力竭,短时间内没有出手之力。
如今,整个道门的希望都寄托在张真君身上!
二人盘坐在各自坛上,服下丹药,抓紧时间调息,时不时用担忧的目光看向授院。
‘嗖!’
天边华光普照,正是白石治都功印。
都功印高悬天际,似乎欲要和中茂治都功印呼应。
可惜授院毫无异状。
就在这时,二位大真人神色微动,都感到天地元气出现异常波动,立刻意识到什么,面露狂喜之色。
‘呼呼!’
授大殿狂风大作。
灵潮蔽空。
不久前便出现过这种景象,乃是张真君突破中期引发的天象。
如今,天象再现,只有一种可能。
张真君连续突破,直入河图法位后期,只需再进一步便是天师!
‘轰!’
灵潮奔流,散发着令二位大真人心惊的声势,源源不断倒灌进授大殿。
不多时,灵潮骤散,天象消弭。
授大殿安宁下来,没有动静。
二位大真人眼神交流,又浮现担忧。
“真君兴许正在稳固修为……”
一人喃喃道。
话音未落,授大殿上方忽然浮现一道人影,正是张真君。
二人狂喜,正欲起身行礼,被张真人抬手阻止。
张真人负手立于虚空,仓促突破,气息尚未完全平复,但他的修为已然今非昔比,乃是道庭衰落之后,第一位达到河图后期的真君!
他目蕴神光,视线扫过道门双治,扫过南北战场,扫过具山治,隔空向大圣府看了一眼。
鼓声突然停滞了一下。
正在敲鼓的妖王莫名心底发寒,有种大难临头之感,握着鼓槌的手臂不住颤抖。
张真君并未理会它们,目光上移,看到天越上人和妖族大圣正打的难舍难分,又看到神庭内外的景象,对局势了然于胸。
轻振道袍,张真君手握中茂治都功印,迈步登天。
召唤出雷祖后,魏真君并未散去天地玄坛,张真君接管玄坛,他的举动立刻引发天地玄坛共振。
张真君凌空步虚,每迈出一步,天地玄坛的神光便明亮一分,很快超过了之前的全盛之时。
他仍不满足,登上天地玄坛后,遥遥往白石治一拜:“魏道友助我!”
魏真君收起疲惫之色,郑重点头。
她知晓接下来召请的符神非同小可,须设道门三大最高醮仪之一――罗天大醮!
张真君恐独木难支,须她相助。
她尚未恢复,做不了更多,但可以做醮坛都讲,并兼领监斋之职,辅佐张真君这位高功。
高功、都讲、监斋乃是斋醮科仪三大职司。
高功步罡踏斗、沟通人神,位居首位,都讲作为副手,越是重要的科仪越不可或缺。
魏真君平复气息,飞向之前打出的白石治都功印,立于都功印下方,神色郑重。
接着,张真君又凌空点向具山治鹤鸣山,自阴天宫飞出一团灵光,乃是部分具山治都功印残片。
三印齐辉!
令传三治,所有主坛修士立刻依令运功行法。
张真君统御三印,手捻灵香,香传碧霄,对神庭躬身一拜。
一场比之前更复杂、更宏大的科仪随即启动。
随着罗天大醮进行,各大仙城留下部分修士守城,其余道门修士均召出坛,逐渐归于天地玄坛。
“六龙陛左,九虎关中。
现三头六臂之威容,运七政八灵之洪造。
帝钟才震,万圣齐临;钺斧轻挥,群魔碎灭。
神光赫赫,常救护于众生;
真性巍巍,誓永兴于正道。
劈尸千里,斩鬼五形。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通天祈佑、延祥涤厄、保宁身命,北极天蓬八十一军大元帅,证果法云普覆天尊!”
张真君率领诸真,咒音声震三界。
此刻,诸真所诵之咒名曰《天蓬宝诰》,用以召请传说中北极四圣之一,天蓬大元帅!
随着最后一道咒音响起,天地玄坛迸发耀天金光。
无数道门修士满心激动望着上天,继雷祖之后,他们又将请下另一尊至高天神!
出人意料的是,金光很快便逐渐暗淡,只有咒音在天地间回荡,不见天神下降!
“怎么回事?”
“天蓬大元帅何在?”
……
道门修士都心生疑惑,并感到莫名的慌乱。
机敏之人已经意识到不妙,即便是一尊残神,由罗天大醮请召,也会有微弱回应。
只有一种可能,符神已碎,天蓬大元帅早已不复存在!
惊慌、悲伤、恐惧……
种种情绪在道门修士之间弥漫。
张真君恍若未觉,停顿片刻,继续念诵。
“妙有天中,通明殿右。
领天罡之次帅,列下土之诸侯。
……”
北极四圣之一,天猷元帅!
“帝阃功成,天庭位列。
总三洞五雷之号令,掌八天九地之权衡。
……”
《翊圣宝诰》!
三篇宝诰诵毕,一如方才。
无数道门修士仰望苍天,似乎在质问天神为何抛弃他们,他们的神情充满悲愤,诵咒声带着浓浓的悲壮之意。
直至,北极四圣最后一位,真武大帝的《真武宝诰》诵完,依然没有反应。
北极四圣,俱亡!
道门修士的悲壮之情撼动霄汉,有人忍不住嘶声大吼,宣泄心中的悲愤和绝望。
被这种神意所激,天地玄坛愈发凝实和耀眼。
张真君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闭目,悉心感应天地玄坛。
想当年,道门鼎盛之时,符道和神道并行,并不比神道逊色。
神道出了一位承天效法后土皇地。
符道之中,斗部不仅推演出四尊位业等同雷祖的北极四圣,还取得了雷部所不及的成就,推演出洞真第二步的符神――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位业和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相当!
北极四圣毁于当年之乱,而勾陈上帝仍在!
但以他的修为,想要请召勾陈上帝并非易事。
而且,他不能像之前魏真君那般,只拥有一击之力。
神庭出世,界壁将消。
此界重归大千!
道门的希望寄于他一人。
他必须聚道门之功,化身勾陈帝御,掌控符神,抵御外敌,震慑宵小,还要率领道门在大千立足,庇护身后万万众!
“人心可用!”
张真君神色微动,启唇再诵宝诰。
“紫微宸极,勾陈天宫。
九光宝苑之中,五玄都之上。
体元皇而佐司玄化,总两极而共理三才。
主持兵革之权衡,广推大德;
统御星辰之躔次,毋失常经。
上象巍峨,真元恢漠。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万修齐颂,咒音浩荡,直达天阙!
神庭之内,紫微垣中,忽有神殿放神光,殿内圣象完整,无尽威仪,不像雷祖那般满布裂纹。
天雷之后,苍穹又现天象。
月光转暗,似入深夜,隐去的星辰纷纷现世,星光交错,星宿列张。
这才是地上万灵熟悉的夜空。
不过,此刻的星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星河璀璨,疏密相间,甚至那些暗沉的天星也清晰可见,仿佛触手可及。
星辉弥天!
不仅是星辰,更是神庭之力显化。
以三十二天为辋,二十八宿为轮,七曜为箱,日月为辖,北极为枢,总于四方,枝连蒂固!
三垣之位,紫微垣中,更是如有宫殿重楼,是为天心之位,帝之居所。
漫天星辉齐聚紫微垣,北斗之位的星辰尤为夺目。
北斗素有帝车之名。
斗转星移,斗柄所指,正对天地玄坛。
下一刻,星光垂照,竟真的化为一座帝车。
‘唰!’
车走天河,自九天而降。
玄坛之上,光辉闪耀。
张真君沐浴星辉,化身勾陈帝御。
帝冕加冠,星海纳入帝袍,乘帝车,扶摇而上九天!
经过神庭门前。
帝车停驻。
正在厮杀的天越上人和五爪金龙停战,望着帝车,神色各异。
自始至终,五爪金龙都未能踏入神庭半步!
张真君对天越上人郑重一礼,目视五爪金龙,喝道:“孽障,还不授首!”
五爪金龙神情悲凉,心知大势已去,再也兴不起反抗之心。
龙躯匍匐,凶威不在。
“望天师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