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所述,较为笼统,亦不能尽述世间大道,但一些道理是相通的。应用之妙,存乎一心,需道友自行体会……”
左真人用这句话作为结束,也是警醒秦桑,可参照而非完全效法,否则误了自身道途,反而不美。
秦桑点头,将左真人的提醒记在心里,到他这等境界,不可能不明白这种道理。
正了正衣冠,秦桑对左真人深施一礼,左真人坦然受下。
左真人此举,可谓是真正的传道。
对秦桑而言,珍贵之处在于,不仅能够明了未来修行的方向,且对大道的理解更加深刻,受用终生。
左真人所言之道,一部分是自身经验总结,另一部分传自道门、道经,包括对力道一途的阐述,也是源自此界妖修,根本在于符道。
但大道殊途同归。
秦桑修的是《天妖炼形》,吸纳星辰之力淬体,和符道毫无联系,但和此界妖修一样,都能修出法相,就是明证。
左真人微微颔首,缓缓闭目。
那尊金甲战将也闭口不语,安静守卫在左真人前方,两眼看向秦桑,但眼神中并无神采。
很显然,左真人已经收回金甲战将体内的分神,专心调息。
秦桑见状,不打扰左真人,缓缓坐下,脸上依旧是沉思的表情。
他此刻想的是《天妖炼形》,之前就觉得这门功法不俗,不料还是低估了。
照左真人的说法,法相乃是‘外景’显化,自己在元婴期便能诞生法相虚影,未免耸人听闻。
“应该和青鸾精血也有关系……”
秦桑暗道。
越体会左真人的话,越能感觉到《天妖炼形》的玄妙。
此法走的是‘先知其然,再知其所以然’的路子,先让修炼者修出法相,再参悟法相、领会大道,显然比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容易多了。
能创出这种功法之人,必定修为极高,对大道理解极深,方能做到高屋建瓴,举重若轻。
此可谓真法!
“不简单啊,可惜我不是妖,此法和人族并不契合,”秦桑暗叹。
若是妖修,只此一部功法足以!
接下来的时间,秦桑完全沉浸其中,对面前宝物看也不看一眼。
妖王遗物,外界难得一见的宝物,竟一直摆在地上,无人问津。
“五行平衡……”
秦桑内视己身,‘视线’落在丹田气海,感受周天运行的真元。
如何能做到五行均衡而不偏废呢?
他现在肯定不是。
《元神养剑章》并无属性,在修炼之初,秦桑选择的是乌木剑,炼成一身木灵真元。
“既然要求五行具备,以后同时吸纳五行灵气,在体内调和五行……”
秦桑轻柔下颌,心中暗忖,“初时定然不易,须从五行相生、相克入手,不奢求真正能够做到五行相生、生生不息,至少不能彼此冲突,以免冲毁道基,想必是个水磨工夫……”
他肯定不能立刻这么做,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修为,至少等突破化神后期再开始尝试,但也不能太晚,只怕到了化神期巅峰积重难返,须好好考量。
秦桑的思绪继续发散,“能否借助外物,甚至其他功法秘术呢?”
他想到《火种金莲》、四乘蛇印、五行冕等等,但没有思路。
就在这时,那尊金甲战将目中金光闪烁,瓮声道:“道友选好了?”
秦桑这才被惊醒,见左真人气色多了几分红润,有明显好转,估计快要动身了。
他连忙收起杂念,低头扫视地上的宝物。
片刻后,秦桑做出了决定,袖袍一挥,真元卷起所有能够或者疑似能够用来炼器的灵物。
他想通了,与其拿那些用途不清、价值不明的宝物,不如选择炼器灵物。
他还想继续在炼器一道精进,这些灵物总归是能发挥作用的。
未来修复太乙星舆,即便不能用上,也能换取其他灵材。
这些灵物,秦桑也不能认全,既然能被妖王收藏,每一种都价值不菲。
在他认识的灵物中,有三种极为珍稀之物,分别是一段枯藤、一个内部不时浮现种种云图的晶石和一块非常沉重的金石。
那块晶石名为阎图元晶,顾真人曾感叹求之不得,大真人才有望得到。
“看来道友还有志于炼器之道,可惜贫道涉猎不多,只略知一二……”
说着,金甲战将看向真元包裹的灵物,指向其中一块卷曲的云锦,“此乃玉神丝帛,非天地生成,乃是用一种罕见玉蚕吐的丝,结合冰神桦的树心之精编织而成,炼制之法已经失传,只有鬼方国一种名为栖桦的妖鸟能够用神通复现,非常珍贵。不仅精美异常,且玄妙不凡,最适合用来炼制庇护法衣,许多道友欲求一块玉神丝帛而不得。那块非金非木之物是……”
金甲战将语速飞快,将部分灵物介绍了一番。
“多谢前辈指点,”秦桑道谢,左真人只是随口一言,能省却他许多麻烦。
左真人淡淡一笑,“这些灵物虽珍贵,也比不上四件灵宝,那些丹药给我留下几颗,其他一并收走吧。有些是疗伤丹药,可惜大多不适合贫道,你后面或许用得上。也有些能够淬炼体魄,未必契合我们人族,谨慎用之。”
秦桑闻言看向地上的一小堆玉瓶,他早就盯上这些丹药了,猜出左真人看不上眼,所以不急着先取,既然左真人这么说,便毫不客气收入千钧戒。
他们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分配进行的很快,秦桑后面又分到一些宝物,有些连左真人也认不出来历,可谓收获颇丰。
一炷香后。
忽有金索震响之音,金甲战将齐齐振臂,金索‘嗖嗖嗖’缠上它们手臂。
金甲战将身上大放金光,待金光散去,已经化作一枚枚黄豆大小的金粒。
左真人一甩袖袍,将所有金粒收入袖中,起身拍了拍道袍,神色恢复如常,向秦桑点了点头,“清风道友,该动身了,可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不必了。”
秦桑起身,实力恢复了八九成。
至于伤势,只能暂时服用丹药压下,相信左真人也是如此。
恰好又有震动从治坛深处传来,二人并肩,凝视片刻,驾起遁光,破空而去。
左真人心忧战局,遁速飞快,不过秦桑能够跟得上。
此时,柳真人听从左真人的吩咐,仍在原地焦急等待左真人回归,忽然感觉到两股强横的气息呼啸而过,其中一道正是左真人,忙追过去,却只听到一声让他离开治坛的命令。
很快,二人已经越过了蓝色光海,可惜并未遇到定襄侯等妖。
飞遁之时,秦桑和左真人也在暗中交流,先是左真人向秦桑介绍战阵斗法的要点,以及治坛中大真人的神通,方便他融入道庭。
到后面,则多是秦桑向左真人请教。
“敢问前辈……”秦桑犹豫了一下,“晚辈曾在古籍上看到记载,言之凿凿,说天地辽阔,包罗大千、小千。那么此方世界,是小千世界还是大千世界?”
这个疑问困扰他很久了。
问出这个问题,秦桑便觉察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呵呵……清风道友也知晓大千,贫道当年也有同样的疑问,曾问诸真君。真君只回答了四个字――自成一界。”
“自成一界?”
秦桑皱眉,听起来是小千世界,但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很显然,道庭和真君是知晓大千世界存在的,但好像对大千世界没有兴趣。
左真人似也不完全明白,没做更多解释,让秦桑自行揣摩。
穿过重重幻景,越往后越难行,左真人灵觉敏锐、手段通天,总能很快识破关窍。
到后面,又找到了道门真人留下的标记,走上正途,速度更快了。
秦桑乐得藏拙,以免暴露自己曾经深入探索此地,不好解释。
不过,他们落后太多,想在短时间内赶到战场是不可能的。
治坛深处的震动愈发频繁和激烈,左真人的神情难掩急切之色。
‘轰!’
‘哗啦!’
‘砰砰砰……’
突然,一股震动传播出来,波及整座治坛,二人所在的幻景顿时乱象丛生。
这次震动比之前都要猛烈,堪比金光爆发之时。
秦桑暗暗警惕,正要询问,忽然之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下一刻,秦桑听到了一声鼓响。
‘咚!’
鼓声从治坛深处传来,隔着重重幻景,却丝毫不显沉闷,声音雄浑且蕴含一种奇异的力量,久久在耳边、心里回荡,挥之不去。
刹那间,秦桑心脏重重一跳,全身气血上涌,好似要冲破顶门一般。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鼓声带来无穷震撼!
“这是什么?”
遁光急停,秦桑扭头看向左真人,满脸严肃。
隔这么远还有如此威势,是神庭,还是某种至宝?
秦桑发现,左真人也停了下来,正死死盯着鼓声的源头。
‘咚!’
第二声鼓,威势比第一声更强!
“鸣妖鼓!”
左真人忽然失声惊呼。
……
治坛外。
自从道庭和鬼方国陈兵于此,治坛内争锋不断,外界却很克制。
众兵将的情绪从开始的激昂,逐渐在对峙中消磨,战场上的气氛变得压抑。
直至神庭出世,异象被祥云遮挡,但那股特殊的波动瞒不过大真人和妖王的感知。
一时间,大真人和妖王纷纷站战场上空现身,尽可能约束修为,仍引得天象不断。
雷声震动山野。
天上乌云雷闪,地面飞沙走石。
云中隐约可见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同下方战阵一样,分列两个阵营,隔空对峙。
不过,他们看的是治坛方向,感受那一下下不停传出的震动,神色各异,眼中异彩连连。
‘咚!咚!咚!’
战场上擂响战鼓,鼓声高昂。
“吼!吼!吼!”
双方兵将狂吼,气势立刻被调动起来,眼睛通红,盯着面前的敌人,作势欲扑。
气氛愈发紧绷,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声和战鼓截然不同的鼓响传进所有修士和妖修耳中。
战鼓声戛然而止。
众修气息凝滞,万籁俱寂。
乌云之上,一位大真人发出和左真人同样的惊呼,“是鸣妖鼓!这些妖魔竟敢将鸣妖鼓带进孽原!”
众真神色陡变,霍然望向对面的妖王,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对面的妖王在听到鼓声后也是一阵惊愕,对视一眼,接着感受到众真人的目光,却发出猖狂大笑。
一位身穿黑袍,身材修长的妖王收敛笑意,神情阴骘盯着众真,声音沙哑却带有令人心悸的寒意:“尔等听令,道门胆敢有任何动作,给我――杀!”
命令传遍战场,所有妖修几乎陷入了疯狂。
……
在秦桑和灵幽王纠缠之时,道庭和鬼方国的高手正极速赶往南天门。
起初还会抓住机会向对方出手,发现效果不佳,后面便一心飞遁。
道庭诸真人以老道士为核心,结成战阵,气息凝为一股,大真人更是不惜打出数道珍稀灵符。
诸真化作长虹,一鼓作气斩破所经之处的一切阻碍。
相较而言,妖王出动时声势要大得多。
被选入治坛的妖王是有讲究的,每个妖王所修之道各不相同,阴阳五行俱全。
大部分幻景和阴阳五行有关联,穿行之时,多数时候能找出一位妖王,通过法相引动幻景之力,极大提升实力,护佑大家快速穿行。
其他妖王也会催动法相配合,速度比道庭真人丝毫不慢。
随着时间推移,道门一方消耗的灵符越来越多,好在准备充分,还能够坚持。
老道士神情却有些焦急,并驾齐驱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离开的越远,其他同道越难跟上来,最后还是只有他们这些直面敌人。
此情此景,不容他多想。
终于,一阵飞驰之后,敕令散发出刺目的光芒,代表距离神庭越来越近了。
神庭的波动还在,即便看不到南天门,也能通过敕令锁定神庭方位。
‘轰!’
水色接天,众妖御水而来。
水流狂退而去,众妖留在原地,兴奋盯着前方。
同时,后方传来呼啸声,白衣妖王转身,哼了一声,目露杀机。